「相由心生」源於中國唐代「裴度還帶」的故事。唐代名相,輔佐四朝君王的社稷重臣裴度,年少時顏丑平庸且又貧困潦倒。一天,一個算命先生看到裴度的面相後,說他是餓死的命。裴度恐於厄運,便常到寺院燒香禮佛,平日也謹言慎行,力心行善。後來算命先生再次巧遇裴度,驚奇地發現他的災禍已化解,且日後榮身宰相大富大貴。於是很好奇的問裴度是如何破解的,裴度說他並沒做什麼,只是無意中在香山寺撿到一條玉帶,是一個姑娘為了搭救身陷囹圄的父親而準備的,裴度得知後於是就還給了她。裴度不貪戀錢財,日漸行善累積的福分,不僅使相貌得以改善,就連命運也得到很大的改觀。可見,人的命運雖是既定,但也會因平日的言行發生改變。這就是中國民間所說的:「相由心生,命由心造」。
由韓國影星宋康昊、李政宰等知名演員演繹的電影《觀相》,對取材於古老中國的觀相文化,沒有任何的鄙視、醜化和歪曲,而是通過還原、尊重、承認的角度認可觀相文化的存在。影片於2013年上映時,大受觀眾好評。《觀相》講述了朝鮮第一觀相大師金乃敬,天賦異稟善於看相,因捲入宮廷政變,試圖以相術阻止首陽大君篡位登基的故事。影片以朝鮮王朝上黨府院君韓明澮的回憶開始,幫助首陽大君篡奪王位的政變軍師韓明澮因恐於觀相師所說的,他是個「被砍頭的面相」,因此不敢在肆意樹敵,控制野心,小心翼翼的輔佐君王。
通過他的回憶,引出了「朝鮮第一觀相師」金乃敬的傳奇一生,也通過他對人生的領悟:「什麼權勢,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韓明澮的妻子兒女並沒有從他的權勢中獲得福祉,雙雙早逝。韓明澮擁有身份地位和權勢,也獲得大王的倚重和賞賜,可他卻說其實什麼也沒有擁有。為防止「被砍頭」的命運,增派兩倍的侍衛守護,依然驚恐相士的預言。影片通過不同人物的面相,金乃敬卓越的觀相術,結合風起雲湧的朝鮮政局,使觀眾自然的思考:人生是什麼,權勢是什麼,又何為命運等話題。
影片中的首陽大君,從侄子端宗手中篡奪王位,並以殘暴酷刑肅殺忠臣。根據《朝鮮王朝實錄》記載,1453年(癸酉年)十月,首陽大君在大臣鄭麟趾、韓明澮幫助下,以「清君側」為藉口發動政變,史稱「癸酉靖難」。世祖(首陽大君)為了使朴彭年、成三問等人臣服,命令刑吏嚴刑拷打,並將燒紅的鐵棍穿插雙腿、將烙鐵放置私處、活剝皮的極刑,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最終也沒有使這些大臣臣服。
其中,朴彭年在世祖遣人勸其臣服時回答說:「雖曰金生麗水,豈水水生金?雖曰玉出昆崗,豈山山玉出?雖曰女必從夫,豈人人可從?」以此歌謠明志,拒絕妥協。而成三問赴刑時,在囚車上對女兒和家僕吟誦了「食人之食衣人衣,所志平生莫有違。一死固知忠義在,顯陵松柏夢依依。」的詩句,流傳至今。據說世祖讀到這些詩文後,慨嘆「當世之亂臣,後世之忠臣」。
從歷史的記載看,世祖對於這些大臣堅守的立場,感到萬分的詫異和不解。在這位一向用武力說話的君主眼中,世界上並不存在不為壓力所屈服的事物,面對強大的權勢還選擇螳臂當車,著實令外界不可思議。但根植在人內心深處的忠誠信念,又豈是酷刑能強制改變的?
世祖將侄子端宗廢為魯山君、流放到寧越郡幽禁。端宗在寧越每天清晨起來后冠服端坐,依然一副王者氣派,來往計程車民看到後都肅然起敬。傳說,在乾旱的季節,端宗祈雨,往往隨即大雨傾盆,因此百姓更加尊崇這位落難的君主,前來朝拜的官員和庶民絡繹不絕。百姓對端宗的愛戴,令世祖如芒在背。於是在申叔舟的建議下,下令毒殺這個還不過17歲的端宗。那時執行命令的義禁府官差,帶著毒藥在端宗面前,心虛之下止步不前,顫抖的跪在庭院中。這時一個端宗的侍從自動請纓,用弓弦將端宗勒死。這個賣主求榮的人,據說出了門沒幾步就「九覈流血」而死。史載,端宗死後,「雷雨大作,咫尺不辨,人物烈風拔木,黑霧彌空,逕夜不散」。
而那位背棄友人信義,對故主落井下石,建議以毒賜死的奸臣申叔舟,無論後來官職多麼顯赫,功績多麼燦爛,都無法消弭他的污點。以致朝鮮民間,稱容易腐爛的綠豆芽,為「叔舟豆芽」,以「叔舟」作為腐敗變質的代名詞。中國南宋時,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抗金名將岳飛,因奸臣當道,百姓敢怒不敢言。因此民間自發的以面做成秦檜夫婦二人形象,放到油鍋里炸,以此隱喻油炸秦檜,表示對奸臣的憎恨。朝鮮民間的「叔舟豆芽」又何嘗不是對奸臣惡行的唾棄?
端宗死後,惡事做盡的世祖(首陽大君)長期被各種怪事困擾,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制裁他一樣。據載,世祖經常夢到端宗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大嫂顯德王后,夢中顯德王后拿著劍,厲聲大罵:你盜人國家也就罷了,為何還殺害我的孩兒?說完,便拿著劍朝世祖兒子居住的資善堂走去。這個怪夢之後,世祖的兒子就像怨靈附身一樣,身子越漸虛弱,結果他的兩個兒子都沒有活過19歲就撒手人寰。
世祖也常夢到顯德王后對他的唾罵,凡是被王后吐過口水的地方,醒來後,身上逐漸長出了不少膿瘡,腥臭難聞、屢治不愈,被此惡疾折磨的苦不堪言。世祖縱有權勢和軍隊,卻也無法消除夜間的離奇怪夢,也無法消除惡疾的折磨。苦不堪言的世祖於是帶著悔過和負罪感,訪遍全國的名山古剎,祈禱贖罪,並在朝鮮五台山月精寺修行數月。他知道自己終究要為過去的篡位、弒殺忠臣的惡行承受應有的報應。這位殘暴的王有能力製造宮廷政變,卻沒有能力阻止因果報應的昭彰;即使敢肆意妄為對忠臣大施酷刑,卻無法改變人的信念,無法左右後世對他的評價,也無法掩飾他亂政篡位的罪惡。
無論影片的戲說,還是歷史的記載,人們從中看到,大千世界看似包羅萬象,其實也只有「善與惡」兩種面相。由影片《觀相》引出的這段悲壯歷史,看完之後不禁感嘆:上天或許真的給每個人安排好了命運,但也賜給人自由選擇的意願。人生的路在自己的選擇中,走向善惡的兩極。影片中的觀相師出身沒落貴族,為了重振家門,以觀相的天賦賺得大量錢財,卻也因為不守心術,隨意張口泄漏太多天機,而招致天譴,致使兒子早逝,小舅子變成啞巴。想當王的首陽大君,如果擁有做王的天命,即使不用篡位,也能成就王位。而他選擇了殺戮,以致他的兩個兒子早逝,他自己也只活了51歲,最終被活活的痛死,縱有王位、財富、眾多侍衛和名醫,卻也無濟於事。自己的惡行,反而成了日後無法擺脫的報應,如影隨形。
在影片的結尾,觀相師金乃敬對政變軍師韓明澮說,他所做的種種預測,就好像不停的對著潮起潮落的海浪推測水情,無論浪花再怎麼翻飛,水波再怎麼激烈,這些都是表象,真正起作用的是背後的大風。這番話,或許是觀相師金乃敬對自己坎坷一生的總結,也是影片對人生的訓導。「相由心生,命由心造」,通過影片的描述,使人清楚的看到推動人世輪流轉動的,不正是因果報應的那股大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