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財政部長雅各布·盧(Jack Lew)周四抵達上海，與來自二十國集團(Group of20,簡稱G20)的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會晤。此間，他接受了《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記者Greg Ip的專訪，與記者探討了他在推動其他國家通過財政刺激和結構改革促進經濟增長方面的努力、中國該不該讓人民幣貶值、以及烏克蘭和波多黎各所面臨的債務問題。以下是略加編輯的採訪內容：
WSJ：有觀點認為，眼下的匯率波動是由持續分化的貨幣政策引起的，是一種以鄰為壑的局面。從目前情況看，是否需要加強匯率政策的協調？
盧：各國的財政和貨幣當局都有必要加強溝通和協調，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緩和全世界的緊張與焦慮。核心問題在於，目前各國經濟狀況存在分化，美國經濟一直好於其他經濟體。其他國家則差異較大，也都試圖用不同手段來刺激經濟增長。我認為，越是依靠綜合性的手段來提振經濟，效果就越好。如果過於依賴一種工具，不會有好的效果。
WSJ：對於當前的匯率走勢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雖然匯率反映了合理的貨幣政策舉措，但由於沒有重視財政手段的配合，這些貨幣政策本身難以達到預期效果。
盧：我們反覆強調，許多國家和地區都有必要加大財政工具的使用力度。日本推遲上調消費稅做得很好。我們鼓勵他們推出更多財政刺激政策，但對日本來說十分艱難。日本的債務規模已經達到GDP的兩倍多。長期來看，他們需要增加收入並控制支出。但為了擺脫長達數十年的經濟疲軟，他們不能冒險讓經濟因為一項可以避免的政策而再度陷入衰退。
對於歐洲，我們的看法是明確的：只要有財政刺激的空間，就應當利用起來。歐洲為了應對難民湧入而增加了一些支出，這最終會刺激經濟，但顯然不足以提振整個歐洲經濟。
中國則越來越明確地表示，需要同時實施財政和貨幣政策來解決中短期經濟問題。中國越專注於刺激消費需求，對中國深化經濟轉型就越有利。
WSJ：最近有人猜測，中國需要讓人民幣進一步貶值，可能是較大幅度的貶值，從而減緩資本外流壓力。你有何看法？
盧：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最近接受了一次長篇專訪，明確指出了人民幣沒有大幅貶值的基礎。我也沒有看到這樣的基礎。今年年初出現的針對中國經濟的一些看法與實際的經濟指標並不相符。和一些觀察人士的看法不同，與去年下半年相比，中國經濟並沒有那麼大的變化。所以關鍵在於，中國要釋放什麼樣的政策信號？他們一定要明確地指出，人民幣不會出現你剛才提到的那種大規模的貶值。
更重要的是，中國必須在改革的道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認為真正的挑戰在於中國是堅持改革，還是本可以改革的時候不去改革。我相信中國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WSJ：包括經濟學家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在內的一些人認為中國應該重新實施一些資本管制以避免無序貶值。你怎麼看？
盧：中國現在有資本管制，所以不是要做或不做，而是怎麼做。我總是在思考中國所走的路，中國經濟是否正朝著更可持續的方向發展？如果做到了，他們就能夠把握住局面。中國仍然有3.3萬億美元的外匯存底。當中國外匯存底還沒有這麼多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批評他們的外儲規模太大了。這些人中現在卻有不少認為中國的外匯存底不夠用。
WSJ：你和美國財政部的其他官員一直對中國政府的溝通持批評態度。你自己了解人民幣政策嗎？
盧：就像中國所描述的那樣，人民幣並不是硬性盯住美元。我觀察了過去一兩年的情況。一個很明顯的特點是，人民幣大致保持了兌美元和一籃子貨幣的穩定。而在美元和一籃子貨幣走勢相反的情況下，就必須做出一些決策以保持這種大致的平衡。對任何貨幣監管機構而言這都具有挑戰性。這也是為什麼，在去年8月和今年年初，中國政府採取的行動遭到了不符合其本意的解讀，並引發了市場的過度反應。現在，中國相關部門正通過更加明確地向外界傳達其意圖而使局面安定下來，他們在這方面還有更多工作要做。無論喜歡與否，主要經濟體的財政部門和貨幣部門都需要不停地解釋自己的做法、想法和計劃，否則就可能被誤解。
WSJ：你理解他們在去年8月份和今年1月份的做法嗎？需不需要主動地向他們詢問？
盧：我與他們有定期的溝通。去年8月份那一周正趕上我休假，但我經常打電話。在如何解釋這件事上，我從電話里聽到的，與我從報紙上讀到的不同。我當時乃至之後一直都這麼看：你必須公開清楚地與外界溝通，否則別人就會替你去解讀。
我不能肯定他們每次行動的動機是什麼。但我的態度很明確，如果有任何跡象顯示他們試圖用干預手段獲得不公平優勢，我們不會保持沉默。我們會用所有辦法來闡明我們的立場，那就是必須改變這種做法。但我們也試圖去理解一個事實，那就是局面確實很複雜，很棘手。只要中國能向外界表明，當市場需要人民幣兌美元升值時它願意順勢而為，也就等於充分證明了自己的政策方向。
WSJ：有一位美國總統候選人想在勝選後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並對中國採取非常強硬的態度。這會有幫助嗎？
盧：我們已經說服（中國）同意了若干項方針和政策，這些方針和政策已經使局面向非常積極的方向發展。如果你看一下我們私下裡對他們說了什麼，以及我們的公開表態和我們放在報告裡的內容，那麼你會發現，我們一直很清楚表達了我們所認為的正確做法。而且我認為我們已經取得了不小的進步。但除了美國自己的立場，我不會就其他國家的態度發表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