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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流落中國的美中孤兒返美歷險記

一個流落中國的美中孤兒,遭遇文革磨難後,冒死返美的驚險經歷

紐約出生,北京成長;歷經浩劫,幸運返國;週遊世界,寄情管寸。這就是一個美國女子超過半世紀的人生軌跡。

她用自己頑強的生命折射出一段令人心碎的歷史,演繹了一曲引人深思的悲歌。

光明與黑暗、善良與邪惡、偉大與渺小、尊嚴與屈辱,一切在六十年的人生舞台上匆匆上演……

遭遇文革磨難的美國孤兒

新疆兵團時的韓秀

文革開始了,學校大字報隱晦地指出該校隱藏著一個與帝國主義有關係的「特嫌」。情況不妙,韓秀咬牙亡命新疆,一待九年,住在潮濕的地窩子裡,吃著鹽水煮白菜,啃著窩頭,繁重不堪的體力勞動,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活著離開…

1948年9月,一艘美國的軍艦行駛在茫茫的太平洋上。一對年輕的美國夫婦,手牽著兒子John和一個兩歲的小女孩Teresa站在甲板上,眺望著遠方。他們從紐約出發,前往上海,希望勸說在那裡做傳教士的父母趕快離開充滿危險與動盪的中國。在中國大陸,中共軍隊在蘇俄的幫助下,正在中國東北的戰場上和政府軍激烈爭奪。

戰火中上海投親

這個兩歲的小女孩Teresa,是受一位中國女子的託付,送到上海交給從未謀面的外婆。

韓秀不到兩歲時(右一)在紐約的照片,圖中兩位老人是她當時的日籍老保姆夫婦。

對於Teresa的未來,他們心中並不樂觀。在登船前,他們就知道那個中國女子並不在乎她的兩歲女兒,只想儘早甩脫這個包袱;而Teresa的外婆是否還會留在戰火中的上海,等待自己的小外孫女,他們更沒有把握。

船到碼頭。終於,在混亂的人群中,他們找到了Teresa的外婆。她正在焦急地等待著這個滿頭捲髮的小外孫女。她看起來是位極有教養又很沉穩的女士。那對美國夫婦放了心。

直到上中學後,Teresa韓秀才從外婆那裡知道,自己出生在紐約,父親韓恩(Willie Hanen)是一位高大、英挺的美國外交武官。1943至1945年,他曾被派駐重慶,協助中國抗日。母親是留美的中國學生。父親只在紐約的醫院中匆匆看過她一眼,之後母親便和他離異。而在中共即將取得大陸政權之前,韓秀外婆原本要隨國民政府去台灣,卻為了要等她,而留在了上海,於是一生再不能離開……

「此生不宜錄取」

生就一副洋娃娃臉與滿頭捲髮,可是無論韓秀多麼清秀可愛,多麼懂事有禮,多麼出類拔萃,她依然不可能被那個社會所接受。韓秀說,在那個年代、那種環境,她一直是一個「外人」。還好,有外婆的細心呵護,讓這個被當政者視為敵人的小孩兒,在可能的範圍里健康的長大。出身大家閨秀、在日本帝國大學獲得經濟學學士學位的外婆,也給了她最早的傳統文化啟蒙,《三字經》、《千字文》,並教導她基本的做人道理。

韓秀外祖母

韓秀的外婆是位特別的女子。她三十幾歲時先生就去世了,獨自一人生活,她曾在交通銀行和國民政府里做事,1949年以後定居在北京。當時中共當局人員就跟她講:「你還可以出來做事呀!」可她說:「我是舊式的女人,一輩子只嫁一個男人,只給一個政府做事。」於是後來,她就靠祖傳的修訂善本書手藝為中國書店修書。

韓秀的青少年時期都是在北京度過的。從女十二中到北大附中,她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然而家庭背景的陰影也一直伴隨著她。外婆告訴她說:「好好念書,誰也拿你沒辦法。你得相信你自己,只要自己做對了,別人說什麼,就只當沒聽見。」她牢牢地記住了。

轉眼,她已經十七歲,即將高中畢業。優異的成績,讓她得到了北京市銀質畢業獎章。報考志願表上,她一口氣填了八個志願都是清華大學。老師覺得她瘋了,特別是她的家庭出身並不好,能有大學上就不錯了,怎有把握一定上清華?她覺得有道理,就修改了志願表,加上了幾所她原本看不上眼的學校。可是,錄取單下來,卻根本沒有她的名字。一向寵愛她的數學老師特別到招生辦公室去問,只見卷子被封著,上面蓋著「此生不宜錄取」的印章。

高中時期的17歲韓秀

原來,她的考試卷連被批改的機會都沒有。

真的沒有希望了嗎?校黨委書記把她叫去,問她能否寫一個聲明,表示和她父親斷絕一切關係,劃清界限,只要一、兩百字就行,寫了就可以讓她上大學,不寫就要馬上去山西插隊。十七歲的她,看了看書記,淡淡地說:「既然這樣,我要早點回家了。我還沒收拾行李。」說完便轉身走了。於是,她成了第一批北京市上山下鄉、插隊設籍的中學生。那是1964年。

談到當年她為何能夠有如此毅然決然的態度,韓秀說:「當時想的只是絕對不能背叛父親。我很清楚地知道,父親在中國的時候,就是1943年到1945年,那時候是美軍在幫助中國,美國人民與中國人民都是站在一起抵抗日本,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中國人民的事情。」

「絕對不能背叛」,多麼簡單的幾個字。可是,在那個年代,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到呢!

「面對一個不對的,但是非常強大、非常殘暴,要來決定你一生命運的這麼一個政權,那樣柔弱的十七歲女孩子,到底要什麼?那時候我覺得,只有守住我的原則,可以送我到鄉下去,要怎麼苦、受什麼樣的罪都不要緊,但是人不可以把自己心裡頭那塊淨土都丟出去了。」韓秀這樣說道。

亡命天涯

1964年,在赫魯雪夫下台與中國試爆第一顆原子彈的日子裡,作為第一批「集體插隊」試點人員的北京市中學生,韓秀和北京其他四十三名知青被下放到山西曲沃鳳城公社臨城(村)大隊插隊設籍。這裡是棉麥區,每天都有干不完的農活。

韓秀每天和農民們一起下地,後來又當了廣播員及小學老師。她也趕上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四清運動以及掃盲、送字上門這些活動。這段生活讓她開始了解中國的農民。他們是那麼純樸、善良,特別是農村的婦女,她們的生活又是那樣的艱難。鄉村的種種陋習依然存在,但她們默默地忍受著一切,還能夠活得很精神,很有生趣,非常有生命力。這讓她由衷地讚佩。

然而,文革開始了,這相對的一點點平靜也保不住了。北大聶元梓發表了攻擊政府的大字報,毛澤東隨後發表《炮打司令部》表示支持,矛頭直指劉少奇。北京的紅衛兵要衝到山西,把彭真老家窩藏的狗崽子揪出來。縣裡不斷傳來誰已被抓、某位元自殺的消息。韓秀的學校也出現大字報,隱晦的指出該校隱藏著一個與帝國主義有關係的「特嫌」。情況顯然不妙。聽說新疆的生產建設兵團正在招人,韓秀咬咬牙,決定亡命新疆,碰碰運氣,再苦也比坐以待斃要好。

如同一粒小小的種子,隨著時代的風雲,她又被吹到了茫茫戈壁。手握支邊建設的路條,她被納入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三師四十八團五連,總部在接近塔克拉馬乾沙漠中心的麥蓋提,而她的連隊在巴楚。

南疆一待就是整整九年。那是一個異常偏遠、艱苦的地方。風沙大的時候,人和人撞上,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樣。別說走路,大風來時,人被吹得只能在地上爬。

住在潮濕的地窩子裡,每天吃著鹽水煮白菜,啃著窩頭,繁重不堪的體力勞動常讓她腰痛欲斷。但不論再苦再痛,她也得咬牙忍著。她說:「我自己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活下去,活著離開這個地方。這成了生活的全部目標。」

在那裡,她和當地的維族人建立了很好的關係。他們說自己的祖先是從麥加以西來,而得知韓秀來自麥加以西更遠的地方,他們自然產生了好感,被當成「自己人」。對當地人宗教信仰的尊重和流利的俄語,讓她贏得維族人的信任。她也有了幾個來學漢語的維族學生。

難以應付的倒是兵團內的人。文革開始後,運動一波接著一波,每個人都噤若寒蟬。雖然韓秀並沒有被揪出來,但做個看客也不容易。一次,兵團召開批斗大會,台上血肉橫飛,台下口號聲聲,真是「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坐在馬紮上的韓秀實在看不下去了,想找個藉口遛出去。她的身體剛離開馬扎,旁邊的人馬上大叫:「我可不會幫你拿凳子回去!」其實,那人是有意提醒在場的民兵有人要走。

於是,就在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站直的時候,一個槍托狠狠地砸在她的後腦上。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覺。等她甦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以後了。她發現自己被人扔在茫茫戈壁灘上,大半個身體都被埋在沙子裡。忍著傷痛,她一點點地爬出沙堆,一直爬回到營房。衛生員給她塗了些紅藥水,就了事了。那一槍托所造成的病痛,直到數十年後還一直折磨著她。

她說:「這九年中,我也目睹了很多非常有志氣有思想的人被發配到這大漠邊陲,很多人就葬身在戈壁灘上。」這段生活讓她看清了中國社會,也看透了中共政權。

「只要它覺得你對什麼事情有所懷疑的時候,它就要改造你,改造不了你,它就要消滅你。怎麼消滅?就把你送到一個地方去。那個地方夠苦,夠累,也很容易死掉,這樣在肉體上讓你徹底地消亡。幾十年,中共的手段沒有任何改變,不只是針對知識分子,也是針對其他各個階層。這種辦法也似乎一直行之有效。」

下決心返回美國

1971年7月,一架在中國十分罕見的波音707飛機從新疆的天空掠過。在這架從西往東飛行的飛機上,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正在籌劃如何與中國關係解凍。他當然不知道,在他飛機之下一萬米的地面上,一位美國的孤兒正在苦苦掙扎。

自從上初中時,韓秀就從外婆那裡知道了自己出生在紐約,是美國人。外婆也把她的出生證明和她的護照交給她自己保管,還有父親的一張小照片。從那時起,她就想辦法用一切機會了解美國──她的「祖國」。因為外婆的背景,家中往來的都是些文藝界、知識界名人,包括很多50年代回國的留美學者。從他們那裡,她漸漸認識了西方文明,對於美國這個培養了大批中國科學家的國家也有了一定了解。在新疆的艱苦日子裡,她利用做廣播員的機會,也常常偷聽「美國之音」。她隱約感覺到,回國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韓秀未謀面父親韓恩

從1974年開始,各地下鄉的城市知識青年開始陸續返城。1976年的一天,忽然從鄧小平辦公室傳來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此人不宜留在新疆」。這張紙條讓韓秀的命運再次發生了變化,她很快登上了返京的列車。當時她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曉得中美關係已經開始解凍,情況有所改善。

回到北京,她被分配在大集體工廠。這又給了她了解中國工人的機會,這也是群善良的百姓。他們生活在北京的社會底層,工資很少,家庭負擔很重,住房條件也很差。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就發生了唐山大地震。自家的老房子沒啥問題,工人朋友的家中卻都房倒屋塌。於是她主動替廠里年長的師傅們加班,讓他們能回家照顧家人,收拾破瓦殘垣。

書記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就問她有什麼要求。她說,想要回文革時被抄家拿走的出生證明和美國護照。書記二話沒說,幫她找到北京市警局,居然順利要回了這些在保險柜里躺了十年的檔案。

緊接著,她又來到了北京市警局外事科,希望確認自己的美國公民身份,要求返國。這下可把外事科的人搞楞了。在1956年的華沙談判中,中國再三強調:「沒有一個美國人非自願地留在中國大陸。」而現在居然有人要返國,這不是在扇中共自己的耳光嗎?一段時間後,警局領導的答覆下來了,結論是「無論是美國政府和中國政府都認為,你的檔案已經過期、無效了。」

拿回自己的出生證明和美國護照後,她不死心。以她對美國的了解,美國是個非常尊重人權的國家,就是在戰爭中陣亡的美軍屍體他們都非要不可,何況她這麼個大活人呢?騎著自行車,她直奔北京建國門使館區。當時中美還未正式建交,但是尼克森訪問中國大陸後有一個美聯處(美國駐京聯絡處),她要自己去闖闖看。

果然,在日壇公園的西南角,她一眼就看到了寒風中飄揚的美國國旗,也看清周圍的武裝警察、以及周圍的各國大使館。於是,她默默地回到家,開始她的「行動計劃」。

闖關:「我是美國人!」

1977年2月21日,一個她永生難忘的日子。她身著自己專門做的時髦喇叭褲和緊身夾克,散開一頭長髮,逕自來到友誼商店西門。存了車,她像沒事人一樣,慢慢走向不遠處的美聯處。快接近時,她故意走向美聯處對面的非洲某國大使館。守門武警看著她笑,以為是哪個國家的使館秘書走錯了路。還沒等武警開口,她猛然轉身,向另外一側的美聯處衝過去。

她的腳剛踏上美聯處的白線,一名武警已經端著槍向她衝過來。「你幹什麼?你快出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新紀元周刊185期「封面故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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