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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濤評論: 在溫情的縣城 得罪一個人就可能得罪一個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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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離開故鄉多年,但我每年還會回到老家的縣城一到兩次。

每次回到縣城,就有一種溫情脈脈的踏實感,因為我的很多同學、朋友、親戚生活在那裡。總覺得,如果遇到點什麼事兒,他們一定可以幫幫我。

我有同學在縣裡的教育、公安、法院領域工作,偶爾跟他們坐在一起喝酒,一下子就又回到了若干年前的少年時光。

也有親朋在縣城生活,我感覺他們悠閒自在。有時候我會羨慕縣城的同學親朋,覺得他們在縣城熟人社會的溫情之中幸福指數遠比我高。

當然,縣城的歲月靜好溫情脈脈不屬於縣城裡所有的人。溫暖來自於陽光,但陽光也造就陰影。

在縣城特有的溫情背後,也隱藏著縣城特有的殘酷。

最近,湖南新晃一中埋屍案真相大白。從案情中,我讀出了一個縣城的溫情與殘酷——

2001年,新晃縣一中校長黃炳松的外甥杜少平,違規承包了新晃一中操場土建工程。鄧世平代表學校負責監督工程的質量和安全,舉報工程偷工減料,引發了杜少平的不滿。2003年1月,杜少平夥同羅光忠將鄧世平殺害,並將屍體掩埋在操場下面。事後,在黃炳松的‌‌「活動‌‌」下,當地公職人員,包括新晃縣警局局長、懷化市警局副局長在內的19人,‌‌「不依法履職,涉嫌瀆職‌‌」。

鄧世平失蹤後,其家屬是報案了的,甚至也有懷疑鄧被埋屍操場的線索。但是,由於黃炳松‌‌「搞定‌‌」得了等地的公安系統,最終鄧世平失蹤案就不了了之了。

鄧世平遇害充分暴露了一個現象,在看上去溫情脈脈的縣城,有著極為殘酷的一面,如果你不小心得罪了一個人,就可能得罪一個龐大的體系。

縣城是溫情的。縣城因為體量小,因而得以保留人情社會的特徵。在一個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總能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彼此互相幫忙的需要和機會。

縣城不大,‌‌「五臟俱全‌‌」,該有的班子,都有,教育、衛生、公檢法、交通等等,各個看上去不相干的部門,他們的頭頭腦腦、局長科長,極可能都是鄰居。

我認識一個在縣城做局長的人,曾聽他講過縣城裡的生態,那種‌‌「溫情‌‌」聽起來挺令人嚮往的。比如,你的孩子大學畢業了,找縣裡其他口兒的領導打個招呼,孩子就給安排了。說不定哪天,對方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你這兒了。他們之間,甚至是聯姻的。通過這種聯姻式的溫情交換,每個頭頭腦腦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縣城。

當年新晃縣一中校長黃炳松就生活在這種‌‌「溫情‌‌」之中,並充分利用了這種‌‌「溫情‌‌」。

公開資料顯示,新晃一中是懷化市示範性全日制高級中學,也是新晃縣唯一一所公辦高中,已有70餘年的辦學歷史。可見,這是當地的名校,而且壟斷了新晃縣的高中教育資源。身為校長的黃炳松,在新晃縣的‌‌「地位‌‌」,是不亞於縣裡的一個局長的。

多年前,我就是從縣城高中走出來的,深知縣城高中的校長在縣裡的‌‌「威望‌‌」之高——每年,有很多人想要送中考分數不理想的孩子進高中,連校長家的門都邁不進。縣裡的局長科長們,當然都會把校長當朋友。

還有,縣裡面除了縣長書記之外,其他的頭頭腦腦局長科長們,基本上都是本地人。一個縣的地面就那麼大,又是本地人,基本上都認識,關係近到可能是同學或朋友的同學。當年鄧世平失蹤時,新晃縣警局的副局長就是新晃一中校長黃炳松的同學。

正是在前述背景下,在得知外甥殺人埋屍後,校長黃炳松可以遊刃有餘地把案情也給‌‌「埋掉‌‌」了。從縣裡,到市里,黃炳松一路綠燈。

人失蹤了,家屬報案了,警方‌‌「找不到人‌‌」,這實在‌‌「太正常了‌‌」。於是,那個為了工程質量舉報偷工減料的鄧世平,就這麼沒了。

黃炳松繼續心安理得地當他的校長,甚至,就在那片埋著鄧世平屍體的操場上,面對全校的孩子們,繼續為人師表。黃炳松當年能夠如此遊刃有餘心安理得,是因為新晃一中這樣一個相對封閉的體系里,他處在權力的頂端。

換句話說,黃炳松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在縣城裡,類似封閉的勢力範圍有很多,處在每一個勢力範圍頂端的人們,可以很方便地交換利益,比如,縣高中校長與縣醫院院長的關係,應該不會差——這就是縣城溫情的本質。

在這種溫情的保護之下,隱藏著殘酷的現實。這種溫情只屬於少數人,更多的人需要靠各種親戚朋友關係或金錢的助推,才能分享這種溫情。

比如,杜少平是黃炳松的外甥,他可以輕易地拿到新晃一中的工程。不配享有‌‌「縣城溫情‌‌」的鄧世平,就輕鬆地被杜少平碾壓了。

這種所謂的縣城溫情,也助長了杜少平們的囂張——他們的背後,是整個縣城的權力體系,他們自信總能擺平縣城之內的事情。

鄧世平不幸在於,與其說他得罪了校長黃炳松的外甥杜少平,不如說他得罪了新晃縣的一個‌‌「圈子‌‌」。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海濤評論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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