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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的歷史教科書讓人喪失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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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歷史教科書,讓人們喪失了什麼?不是事實、也不是理論,而是讓人們喪失了對歷史的理解能力,對人類自身狀況的理解,喪失了道德感,喪失了道德判斷力。這不僅僅涉及到知識狀態,它更涉及到人們的生命狀態,如果人們不能理解歷史,自然也就不能理解人類;不能理解人類,也就無法理解自己;而不能理解自己其實就是失去了自己存在的依據,人們就是這樣被大陸歷史教科書所控制,成為某種思想的奴隸。

經驗層面的事實,通過邏輯的歸納可以得出某種規律性的認識,但是這種「規律」只是一種假說,並非「真理」,它是無法「證實」的。比如從一千個個案中得出某種「規律」,但是如在第一千零一或者第一千零二個個案時出現反例,那這個規律就不成立了。儘管你可能很厲害,能把一千年或者一萬年的歷史全部掌握了,或者一個很具體的歷史事件,你把所有能夠掌握的資料全部掌握到了,你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來,但問題是:「所有的歷史事實」是一個什麼概念?因為歷史事實邊界是模糊的,邊界是模糊性的就意味著無法「確定」「所有的歷史事實」,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窮盡所有的歷史事實。既然不能窮盡,就意味著「歸納」永遠是一種不完全的歸納,不完全「歸納」自然不能證明規律。所以說,所謂「規律」、所謂理論或「真理」是不能用歷史事實來證明的,它的證明有自己的途徑。

依據邏輯推論建構起來的理論(真理)與「規律」是有差別的,人們把前者稱作「真理」,它不是從經驗裡面推出來的,而是演繹的結果。真理的證明與經驗事實無關,而只跟邏輯推理有關。凡是宗教、道德、意識形態之類的東西屬於真理,因為它表述的不是事實,乃是道德命令,是一種「應然」而非「實然」。

比如盧梭的「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這個句子人們認為是一個真理,一個「不證自明」的真理,它就不是對事實的描述,而是人類應該如何活著的道德訴求,一種道德律令。其實像馬克思主義也好,自由主義也好,各種主義也好,其實都是從這個層面,人們認為它是真理還是不是真理,人們只能從邏輯上判斷它是對還是錯,成立還是不成立。看了哈耶克的東西就知道,他根本不是從經驗層面去否定社會主義理論的,而是從邏輯角度,就是從邏輯上得不出這個結論,那麼它就不成立。

而任何邏輯都有一個邏輯起點,一個「不證自明」的理論基礎。這個邏輯起點就是某種價值建構,某種最基本的價值訴求。這種價值不需要證明——人類的基本價值,也就是說,人有某種人類的道德底線,缺少這個底線人類就很難被認作「人」。

那些以事實來證明理論的行為,其實是對真理的誤解。如果真理可以以事實證明,自然也可以以事實否定。真理的絕對性就成了空談。

假如說中國近代150年的歷史證明了社會主義的必然勝利,這個社會必然由資本主義走向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那馬上可以找到一個反例:蘇聯的歷史就否定了這一點。所以說,人們的事實既不能證明、也不能否定它。理論和人的具體實踐之間雖然有關係,但不是證明和被證明的關係。但大陸歷史教科書就在做這個證明工作,就在用歷史事實來證明某個理論,其實它是證明不了的,只能暴露某種權力對歷史的閹割。

歷史教科書在大陸成了「思想政治理論」,唯一能證明的就是權力對歷史的強姦。

「近代史綱要」也不是中國人的發明,而是蘇聯人。蘇聯在史達林時期就開始撰寫《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是史達林用來建立自己絕對權力、獨裁統治的工具。而毛澤東在延安時期,別的書讀得不多,但這本《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卻來來回回讀了二十多遍,幾乎能夠背了。說到底,他從中悟出了的就是「權力鬥爭」的把戲,悟出了通過篡改歷史來打擊對手、控制他人、建立自己絕對權力的把戲。延安整風運動樹立了毛澤東的絕對權力,而其主要工具就是毛澤東親自主編的「黨書」。整風期間毛澤東曾經說過一句話,「黨書一出,他們就一個個投降了。」「黨書」是什麼?黨書就是《「六大」以前:黨的歷史材料》。這本「書」當時是作為秘密文件發給黨內高層的,而其基本思路就是按照史達林的《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

大陸的「歷史教科書」,就是這樣被用來當做權力鬥爭的工具,被當做「思想政治工作」,而真正的歷史於是便消失了。這就是大陸歷史教科書做的事。

第四,大陸歷史教科書讓人喪失了道德感,喪失了道德判斷能力。

馬爾庫塞說,「歷史是一種必然王國中的偶然王國。」大陸歷史教科書只是一個「必然王國」,但我要強調的是「必然王國中的偶然王國」,這一點是人們理解歷史、是歷史感的核心概念。歷史是一個偶然王國,這意味著一切都有可能,一切的發生都有可能出人意料。在自然領域中可能存在著一種「必然」狀態,但是在人類社會、在人為的社會裡面,「偶然性」卻無時無處不在。歷史學就是要面對這種偶然性,理解這種偶然性、認識這種偶然性。這就意味著人們必須首先在人們的歷史觀中重建那種原生態的「歷史複雜性」。

歷史乃是人類主體性選擇的結果,是人類意志的產物;並非所謂的自然進程。歷史是人的歷史,並非指生物意義上的人,乃是指具有自由意志與行動能力的哲學意義上的「主體」。而所謂的自由意志,就是說他具有突破自然界或環境這種局限性制約、所謂「必然王國」約束的衝動與能力,具有超越性的追求;否則,所謂「人創造自己的歷史」這個命題便沒有著落。歷史是多種可能性並存的狀態,大陸歷史教科書式的單線敘事展現的只有一種歷史進程,所以造成一種必然性的幻覺。但歷史過程本身是多種可能性展開的過程,複線的多歧的歷史。也就是說,在一個具體的情景中,人類其實都面臨可供選擇的空間。不同的力量、不同的價值取向與不同的文化背景,其選擇方式與造成的結果是不同的,而每種選擇其實都是為人類自身開拓了一種新的可能性。發覺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智慧的總結與反思,也是為人類的未來提供某種潛在的選擇路徑。

人不是生活在獨木橋上,而是在一個立體的空間中存在,人始終在超越自身,也正是這種超越,構成人類自身的歷史。如果歷史只是重複自身,那才真的只能叫做「唯物」史了。

也許作為每個個體的行為選擇都是有目的、理性的,但作為整體的歷史,卻是無目的與超理性的。因此,要認識這種整體的歷史,就存在著某種困境——把歷史擬人化,仿佛曆史具有獨立意志與行為能力一樣。流行語「歷史選擇」之類的讕言,其實就是這種擬人化的謬誤。

理解歷史的問題,還是一個認識論問題。對歷史的理解,本身是歷史進程的組成部分。也就是說,人們的歷史認識活動本身是介入歷史的。認識者與認識對象之間構成一種互動關係。人們的認識過程,必將改變歷史面貌。這樣,歷史理解就成了一個主體間的問題,而不是人類認識客體的那種純知識過程。認識歷史因此就與自我認識無法分離。而這種主體性的介入狀態,使得歷史認識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而非客觀進程。依據認識論的基本觀點,歷史,作為整體的歷史,因此就是不可知的。不僅無法為單個個體所掌握,且無法為人類整體所把握。從認識論角度看,正如雅斯貝斯所說「全體是不可理喻的」。而大陸教科書,卻提供了某種整體的歷史,一種人類全部的歷史,甚至是連遙遠的未來都被納入敘述之中,這樣的「人類整體」史,除了上帝,又有誰能夠寫出?也許確實有某個「上帝」存在,馬克思就是一個。

雅斯貝斯說「整體無法理喻」,而另一個德國人歌德卻說過「個體是無法理喻」。這兩個命題其實都成立。就具體的歷史事實而言,要「完全理喻」同樣不可能。因為任何一個歷史事實都是無法化約、不可除盡的,其中不僅有偶然性的無窮存在,也有人類精力的有限與認識層面的無窮。人類的認識手段總是有限的,當一種新的認識手段出現時,就會有新的認識角度,有新的發現,有新的領域等待著發掘;再加上人類認識的目的各不相同,所關注的層面同樣是一個無法窮盡的因素,這些也就註定了歷史總是需要重新寫過,總是與當下的、與主體的需求發生牽連的歷史。這也註定,每個時代都會有自己的歷史寫作,歷史的開放性,歷史向未來的開放性,本身就必然拒絕任何意義的封閉,拒絕官定的歷史與教科書式的歷史。

人的歷史認識的複雜性與人在歷史當中自我認識的複雜性是一致的。因為這種複雜性,身處歷史情境中的歷史人物往往有很強的命運感,使命感與宿命感。歷史人物,儘管他知道自己的局限所在,但如果他覺到自己的使命,他不會放棄,而是選擇突破,選擇對命運的抗爭。也正是在這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狀態中,體現了人的主體性,體現了人的價值。

雅斯貝斯說:「真正有勇氣的人是這樣的人,他由一種關於可能性的焦慮感所激勵,努力到達這樣的認識:只有盡力去為不可為之事,才能達到可能性。惟有經驗過充分實現之不可能的人,才是有能力承擔屬於自己的任務的人」。

主體性的創造與追求,就是對這種存在局限性的認識與突破,既能認識到自身的局限、認識到人類處境的無奈與悲劇,而有所不為;但又不放棄自身的努力,憑意志之衝動拒絕等待、拒絕屈服,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就是歷史創造性人物生命的意義,改變人類歷史的力量所在。比如民國時期的一批人物,一批悲劇性人物,像陳公博、蔣介石周作人、周佛海、汪精衛等等這些人,他們都是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很深的人,對自己該幹什麼,能做什麼、最終結局如何,其實都具有一種很強的命運感的;如汪精衛,「精衛」這個名字其實就已經包含著他對自己歷史使命的認識——「精衛填海」,「精衛銜微木,將以天滄海」,這種精神,這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劇性格,也正是他對歷史感的體悟。不否認他做漢奸這種罪惡與恥辱,且站在民族國家立場上,對這種漢奸行徑必須嚴厲批判;但歷史學要做的首先是解釋與理解,為什麼會這樣?——作為一個飽受傳統文化薰陶的人,詩才兼人才,俠義復英俊的人物,難道他就不知道在中國文化裡面做漢奸的下場?不知道那遺臭萬年的身後罵名嗎?但是他還是選擇了「投敵賣國」,為什麼?這是歷史學要解釋的。

所以說,歷史認識需要進入某種歷史心理學層面,只有進入歷史人物的內心世界,才能理解歷史。而歷史感其實就是對這種歷史心理的體認。

其實這已經涉及到歷史敘事中的道德感問題。因為大陸歷史教科書給人們提供不是人的歷史,而是物的歷史,所以人們無法在歷史的閱讀中體會到道德的衝動。但歷史卻是道德感的主要來源。從這個角度看,大陸歷史教科書,卻讓人們喪失了道德感,喪失了道德判斷力。

大陸歷史教科書,讓人們喪失了什麼?不是事實、也不是理論,而是讓人們喪失了對歷史的理解能力,對人類自身狀況的理解,喪失了道德感,喪失了道德判斷力。這不僅僅涉及到知識狀態,它更涉及到人們的生命狀態,如果人們不能理解歷史,自然也就不能理解人類;不能理解人類,也就無法理解自己;而不能理解自己其實就是失去了自己存在的依據,人們就是這樣被大陸歷史教科書所控制,成為某種思想的奴隸。

那麼,人們應該怎麼理解歷史?擺脫掉大陸歷史教科書之後要到達一種什麼樣的狀態?也就成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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