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 人物 > 正文

被誤會的港獨份子 影帝黃秋生:現在就是天堂

作者: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的第75天,黃秋生在臉書發文稱讚學生在這75天中表現出的無畏精神,從那天起,他就被貼上「港獨」的標籤,工作、演出機會逐漸減少,少到他幾乎零收入,等同被封殺。2019年「反送中」運動爆發,亞洲人關注港人動態,期間黃秋生赴日本宣傳電影《淪落人》,他更呼籲日本人暫時不要去香港,「因為警察真的是瘋了!」

黃秋生對於香港的現況總是敢怒敢言,讓他的評價兩極,去年申請到就業金卡後,近1年多來戲劇演出重心逐漸轉移台灣。杜汶澤認為黃秋生是不折不扣的藝術家,「你可以不喜歡黃秋生,但不能不尊重他。」

黃秋生虎頭燕頷,出席記者會的這天,他肩披暗黑色圍巾,腦門梳了上油西裝頭,身穿一領及膝黑外套,牛仔褲腰間系了條牛皮銀扣帶,右手腕以巾袋纏繞,黃爺氣質像武將、像儒道宗師,也像搖滾樂手、龐克巨星,光站在那就氣場昂藏。

在多數台灣人的印象里,黃秋生是《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裡的變態連環殺手、《古惑仔電影系列》裡亦正亦邪的幫派堂主大飛哥,《無間道》裡化身性格正直的警官,為他奪得金馬獎最佳男配角,在80、90年港片活躍的年代,黃秋生絕對占有一席之地。他演過超過150部戲,濃眉大眼的混血臉龐令人印象深刻,華人所到之地,幾乎沒有人不認得他是誰。

只不過近1年多以來,黃秋生的演藝事業重心逐漸轉往台灣。他2020年向國發會申請到就業金卡後,他已經往返香港、台灣好幾回。

黃秋生在公視主演的戲劇《四樓的天堂》即將上映,8月他才在香港演完舞台劇《ART呃》,9月又回台投入《四樓的天堂》宣傳。

記者會上劇組的演員都說,合作前很害怕跟黃秋生對戲。他的上、下眼睫毛雙濃密,下顎留了W字胡,眼神如畫、目有精光,遠看像化了煙燻妝,近看又像中國古人肖像,不需開口就有種王侯貴相,氣場強到沒人敢主動跟他搭話。

但合作後,影后謝盈萱則形容他孩子氣,但一上戲「就連掌心、腳背都有戲」。

他在《四樓的天堂》飾演推拿師,從中醫的經絡、太極的鬆柔,挖出人們藏在心裡的傷,被他按摩過的客人,都能解開身體、心裡的結,來者都能在象徵禁忌的「四樓」找到天堂。

黃秋生

出生:1961年

學歷:香港演藝學院榮譽院士

現職:演員

資歷:三度獲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帝、三度獲得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代表作:《無間道》系列、《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葉問:終極一戰》、《頭文字D》

在隔離期間,接受《天下》電話採訪,問他天堂在哪,「現在就是天堂,現在也是地獄,」他說,這兩者同時存在,端看怎麼選擇,差別只在於哪個地方能讓他自由的演戲,他就往哪兒走。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的第75天,黃秋生在臉書發文稱讚學生在這75天中表現出的無畏精神,從那天起,他就被貼上「港獨」的標籤,工作、演出機會逐漸減少,少到他幾乎零收入,等同被封殺。

2019年「反送中」運動爆發,亞洲人關注港人動態,期間黃秋生赴日本宣傳電影《淪落人》,他更呼籲日本人暫時不要去香港,「因為警察真的是瘋了!」

外界誤解他為「港獨人士」。

但無黨籍立委林昶佐直言,黃秋生只希望創作、演戲的自由要被保障,只是若看到不公不義之事卻只能沉默,認為等同是幫凶,他要是不發聲表達看法,過不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秋生哥對政治並不是那麼熱衷,也沒那麼喜歡聊政治。」

導演陳芯宜形容,黃秋生身上流露著武俠的性格。雖不用拳頭行俠仗義,但一定會表達出他的看法。

《四樓的天堂》有一場戲,戲中一位流氓打了收垃圾的老婆婆,黃秋生看了很生氣,主動要求導演加戲,「怎麼可以打老人家!」他半開玩笑地問陳芯宜,「我可不可以拿酒瓶K流氓?」就連在戲裡,他都想要傳達倫理是非。

講求倫理是非的武俠性格

「處世樹為模,本固任從枝葉動。立身錢作樣,內方還要外邊圓。」一代詠春宗師葉問在晚年寫下一副對聯,強調為人處世可以不拘小節,但要有自己的原則,任憑世事浮華變遷,但立身要像銅錢一樣,處事要圓通、內心要方正,但又能不失本心。

黃秋生在電影《葉問:終極一戰》飾演葉問時,也曾以書法字體寫下這段話,某方面也體現他的為人處世之道。

向來不怕公開批評中國共產黨的杜汶澤說,「很多人以為我跟黃秋生在政治上立場很像,其實不是,我認為政治上只有立場,但他是講道理的人,講求是、非、對、錯。」

就連《四樓的天堂》在台北電影節的首映會上,黃秋生被媒體問及如何看待香港的改變,他直言,「對於香港的改變是不敢想,還要想什麼,還可以有什麼想法,因為已經變得非常陌生了。」

黃秋生沒避諱回答,只是他的華語說得緩慢,話還沒說完,工作人員就連忙打斷要進入下一題,大炮性格的黃秋生忍不住發飆,「我最討厭就是這種,好像我會講什麼似的,那乾脆就不要問我了,」隨後又補充說,「尊重一下我好嗎?」

影后謝盈萱(左)形容黃秋生(右)孩子氣,但一上戲「就連掌心、腳背都有戲」。(王建棟攝)

他一怒讓氣氛一片凝結,網友也兩方論戰,有人認為黃秋生刁難主持人,也有人欣賞他的直白,黃秋生卻在事後回應網友,「只是誤會,我也處理得不得體。」問及香港的情況,黃秋生淡淡形容,「(香港很像)平常你的親人呢,每天都是一個樣子,有一天回家,你看到的是另一個人,不可能有什麼感想,就這種感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搞什麼都好像愈來愈困難,不知道什麼地方有地雷。」

為戲劇痴迷的藝術家

「在我心目中,黃秋生是真正的藝術家,」杜汶澤說,他跟黃秋生最大的不同在於,「共產黨不讓我演戲,我就改做生意,但秋生哥追求的是有演出的機會。」

杜汶澤提到,某次看到黃秋生在節目裡訪問一位廚師,廚師的經歷很特別,一般人可能會用誇大的言詞表達讚嘆,但黃秋生卻說,「如果有機會可以演你,應該很過癮。」任何時刻都在想著怎麼詮釋角色,是為表演痴迷的瘋子。

戲劇的角色扮演是黃秋生複雜身世的出口。

9月剛滿60歲的黃秋生,4歲遭英國父親遺棄,在1960年代的香港社會,中不中、西不西的面孔,讓黃秋生在華人社區、學校成長的過程常被欺負、辱罵為「番鬼仔」。

現實的生活時常颳風又下雨,年幼的黃秋生無法理解這一切是為什麼,只能在自己營造的幻想世界中撐起一把傘,保護那個不想因為困苦而被迫長大的黃秋生,卻也開啟他的戲劇之路。

21歲正式出道,也是首屆香港演藝學院畢業生,從電視戲劇的小配角開始演起,只不過又因為他的混血外型,初期接到的都是「番邦」的異族角色。90年代轉戰大銀幕,卻沒有太多好劇本找上門,為了生計他接拍三級片,1993年還因為演了「人肉叉燒包」,意外得到香港金像獎影帝,卻也讓形象定型。

幾年後甲狀腺疾病讓他身體發胖,1997年香港回歸,他又陷入身份認同的危機,放下演藝圈的一切,跑到英國尋根、學表演1年,期間師從法國表演訓練師菲利普.高利耶(Philippe Gaulier)。高利耶以丑角式的演出教學聞名,要演員把過去累積在身上所有技巧全都拋掉,協助演員找到表演的自由、找到最真實的自己,黃秋生現在也師陳這套表演體系。

2013年他和同為香港演藝學院畢業的甄詠蓓、張珮華一起創辦「神戲劇場」,不拿港府補助,靠賣票自負盈虧又還能生存的劇團,在香港劇場圈是少之又少的案例。當然,劇團有黃秋生這個活招牌,再加上他人脈廣,能邀請吳君如等藝人、歌手參與演出,每場票房都滿座,每年儘管他再忙,都會撥出空檔演一出舞台劇。

「舞台劇就像是法國料理,工序多、藝術性高,電視、電影就像是小吃,日常里缺一不可,」黃秋生聊起他對戲劇的熱愛,即便搞劇場耗時且賺不了太多銀子,他還是樂此不疲。

很多人會把明星和金錢劃上等號,以為黃秋生來台灣是為了錢。確實,沒有錢何來生活,但杜汶澤補充說,「把看錢看得很重的人,絕對不會得罪共產黨」。

換言之,若真的想賺大錢,早就去中國,何必來台灣。在黃秋生眼裡,台灣社會仍保有中華文化里的儒雅。杜汶澤認為台灣不以金錢至上,這樣的社會氛圍,反而更適合有儒道思維的黃秋生。

台灣與香港,都是新的地方

不過港人來台,不是一帆風順。在一些香港人眼裡,選擇移居或來台工作是一種叛逃與不負責。而台灣人,根據美國《外交政策》雜誌5月調查,六成台灣人雖支持香港的「反送中」運動,但只有三成六支持港人移民來台。

「我的那個年代已經過去,回不來了,」原以為這年紀,無論好、壞、喜歡或不喜歡的話,都順著耳朵能聽進去。最終,他卻順不了心,與其面對一個新的香港,來台灣也是面對一個新的地方,他不如把一身演技帶上,若有機會,還想在台灣開辦表演學校。

「師父常說,演員就是player(玩家),在做每個表演的過程中,自己有沒有覺得好玩?有沒有樂趣?」新生代演員范少勛在《四樓的天堂》裡拜黃秋生為師,戲裡戲外,都稱黃秋生為師,而黃秋生也把范少勛當成「真徒弟」在教,無論是戲中角色的泡茶、炒高麗菜、打太極,黃秋生都要徒弟把過往的生活歷練融入其中,再截取喜劇里的幽默感,為沉重的人生加添點糖。

「我聽過太多人說不喜歡黃秋生,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說黃秋生不會演戲,」杜汶澤說,人的喜好各有不同,「你可以不喜歡黃秋生,但不能不尊重他。」

《四樓的天堂》裡有句台詞這麼說著:「人啊,好好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場戰鬥。」

人們總是問黃秋生是否就此在台定居?電話那頭的他用廣東話回,「道道是道,放下見大道。」

意思是任何地方都能走出一條道路,邊走邊看不設限,當台灣的工作多了,久了他自然就會多停留,他說,只要「活在當下,就能眼看將來。」

1949年葉問從廣東佛山到香港,把詠春拳給傳了下去,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群以黃秋生為首的演員們,從台灣開枝散葉。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天下雜誌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21/1217/16843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