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裡面的人想出來。這樣的圍城今天也成了兩岸的寫照,一邊絕望的底層人民冒著生命危險泅水投奔自由,另一邊的中上層商賈優伶,不顧指責與謾罵也要表達對「祖國」的愛。
最近,他們中又有了新成員,享有「台灣綜藝一姐」之稱的主持界前輩方芳,正式宣誓她對一個曾經與之對峙了大半輩子政權的赤子之心,她甚至想以長輩的身份,來教訓那些不想被統一的「小孩」兩巴掌,引發台灣輿論一片譁然。
我們明白自從去(2021)年底中共強化對演藝圈的管理,推出持證上崗等舉措後,一些登陸晚、名氣不大的明星,如果不能像某劉姓藝人那樣無厘頭式的愛國,很快就會淹沒在後浪輩出的中國演藝圈。但是,中國文化歷來強調守節,尤其對一位長者來說,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的過眼繁華浮雲,應該早就不像一些年輕人那樣對蠅頭微利或是蝸角虛名滋滋以求而不顧晚節。
我們也知道方芳作為一位台灣的演藝前輩是備受大家尊敬的,她在參與人氣綜藝節目《康熙來了》時,蔡康永、小S和其他一眾嘉賓出於恭維也好,對她做出了下跪的姿勢來表達崇敬之情。她作為一位比筆者年長許多的長者,筆者也沒有資格去指責她,只是想從一位遊子信念的角度,去分析這一可能越來越普遍的現象。
每一位像方芳一樣的台灣外省第二代,可能都有一部龍應台式的大江大海,他們的父輩有的被國民黨強擄過來,有的或許為了逃離中共的清算,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回鄉遙遙無期,故土情愫難以排解。
方芳曾經在影片中飽含深情地說:「從小到大我填的表格就是籍貫安徽省全椒縣,住址台灣省桃園縣。父親一生都希望能帶她回家鄉。」
筆者相信她的這番表白,感情應該是真摯的。但是她可能誤解了其父的遺願,她父親眷念的更多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家鄉,而不是希望她在天安門廣場前向一個與其對峙了一輩子的政權的旗幟致敬。
方芳認為自己是中國人,這是她政治認同的自由,在台灣和其他國家生活的不少華人也是如此,並不是離經叛道。她說的也是比很多大陸人更標準的北京官話,而沒有明顯的台灣口音,她如果不提及自己的身份,很多人大概率把她認作中國人。
她也多次強調自己是安徽全椒人,但是筆者逐一翻看她從去年11月以來在抖音發布的所有影片,截至寫稿前,沒有發現一篇是關於回鄉尋古的,也許她家當年的老宅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魂牽夢縈的故鄉早已物是人非。她在影片中提及更多的是圖騰式的祖國,而非故鄉具體可感知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中國人歷來習慣大談家國情懷,認為家和國密不可分,儒家更是將家國思想推崇到極致,主張忠君愛國,有國才有家。中國文人的家國情懷總是表現為國破家亡,「家祭無忘告乃翁」式的悲壯,好像皇帝的國沒了,你的家也跟著沒了。事實真的如此嗎?北宋靖康之恥,徽欽二宗北俘行牽羊禮,不過是他們屢次失信於人的自作自受,他們倒台了,不過是皇帝輪流做,連他手下的大臣們都是隨時準備跳船,封建國的滅亡和普通老百姓何干?
西方的家國觀念,尤其是美國這樣的聯邦制的家國觀念和中國是截然不同的。國不是從來就有的,國家是從小的共同體發展而來,一開始是幾戶家庭組成的定居點,然後發展成社區,再經共同協商成立負責公共事務的市議會、州議會,後來隨著州的共同事物增多,需要一個協調機構,聯邦式的國家就此誕生了。
你如果生活在美國、加拿大、紐西蘭這樣的聯邦制國家,你很少聽到有人動不動把愛國放在嘴邊,他們提到更多的是自己的小共同體:社區,但是這也不意味著他們不愛國,因為愛國更多是一種責任。
筆者也發現一個有趣現象:一戶澳洲、紐西蘭人家的門口如果懸掛的是國旗,那麼這戶人家大概率是新移民,相反,那些懸掛某某球隊隊旗的人家,大概率是生活幾代的居民,有時還會熱情地和你暢談他喜歡的球隊。
國家在社會學家艾彌爾・涂爾幹(Émile Durkheim)看來是一種具有集體良知的精神圖騰,但是它在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看來,是一種共同意志和集體契約,不過涂爾幹認為,如果沒有相互的信任關係,契約是無法成立的。如果對照這一標準,今天中國是一個遵守契約和人與人相互信任的國家嗎?如果是的話,你可以一如既往去愛那個國。
方芳在一則影片中自豪地表示:「我是11月23日去申報的,12月24日我已經領證了,我現在跟大家一樣,也是有中國公民身份證的人了。」
聽到這樣一段話,不禁讓人產生一種認知的錯亂。方芳從小在台灣接受的教育是「我們是堂堂正正中國人」,這個中國不應該是中華民國嗎?中華民國從法理上來講也是中國。
據筆者所知,目前台灣人手持的還是中華民國國民身份證。如果方芳也把中華民國當作合法政權的話,難道以前拿的中華民國國民身份證不是中國身份證嗎?
方芳無畏的愛國表白和霸道的教育小孩論,傳到自己出生成長的台灣,無疑又掀起了兩岸統戰和反統戰的激烈對峙,不少台灣人痛批這群人背骨,不應該享受台灣健保。在筆者看來,他們本來就是一群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不單單台灣有這樣的人,中國也有。
我認識一些台灣偏統一的朋友,就不只一次向我炫耀他們如何「三足鼎立」,因為他們不僅可以雙重國籍,暢通美加澳,也可以回台享受健保,還可以去大陸拿台胞證和居住證,最後總是少不了一聲「嘿嘿」。
當然,他們能夠「三足鼎立」,既是他們自由選擇的意志,也是他們個人實力使然。我們這些隨時說一句話都會被自己的母國來一巴掌的國際棄子,不會去羨慕和嫉妒他們,他們也無可厚非。但是,我深信上帝不會讓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好處占盡。據說,方芳最近也想讓其在美國的兒子回來報效祖國。
一個人可以有利己主義,因為今天全球資本主義能夠蓬勃發展也有賴與於此。貪婪的資本主義,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得益於它還能仰賴一些道德原則來安撫幽靈。
我們對方芳的失望,不是因為其愛中國,願意做中國人,恰恰是其精緻的利己主義下沒有一絲道德的糖衣包裹。人最大的道德,就是不要一邊吃著烤肉,還要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方芳如果真愛中國,愛她的同胞,我們不要她像父輩一樣「反共抗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我們希望她能將在台灣享受到的自由民主分享一些給她的同胞,為中國人爭取說話的權利作一個表率,不要遇到中國同胞連「中華民國」都不敢講。
還記得,當年國民黨的大佬訪問大陸,登陸的第一個地點必然是中山陵,因為那裡長眠的是他們的精神導師,以示他們不忘初心。儘管國民黨的政客們近年來飽受海內外親共媚共的指責,但是筆者不認為他們所有人都是背棄初心的,畢竟在一個民主的政體,他們需要面對部分選民的壓力。
筆者認為,台灣人不是不可以去中國發展,也不是不可以愛中國。但是你們的愛能不能不要那麼熾烈,有時沉默也是一種道德,周杰倫沒有那麼深的愛國情懷,他依然受到中國年輕人喜愛。我真不建議方芳們那麼快就奔向天安門前的五星紅旗致敬,去看看祖輩魂牽夢縈的故鄉吧,或許是中山陵和總統府,毛澤東紀念館也好。
作為一個出生於大陸的中國人,我也建議中國人去台灣旅遊,不要去什麼故宮這些在中國到處都有的封建強權的政治圖騰,去看看余杰筆下的台灣民主地圖吧,你們知道蔣渭水紀念公園、鄭南榕紀念館嗎?筆者始終不覺得,方芳真正的敵人是台獨,中國最大的恥辱是台灣獨立。
還記得魯迅筆下的阿Q逢人便說自己也姓趙,結果被趙老太爺聽到,賞了他一個巴掌,「你也配姓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