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的聖山岡仁波齊
「九世紀石獅在瓊結山谷的吐蕃贊普赤熱巴堅陵墓前」。（唯色拍攝）
1、
去轉山吧，我們去轉山
務必祈求觀世音的護佑
才能恢復健康和尊嚴
才能悲喜交加
2、
「……比如見到一碗水，
在天神、世人和餓鬼看來
分別出現不同的觀相：
天神的眼裡映現為甘露，
世人的眼裡映現為清水，
餓鬼的眼裡則映現為膿血。
由於各自業力的不同，
僅於彼一碗水，
眼中見到不同景……」[1]
3、
在微風中，在陽光下
在附近的軍號聲中
供奉真的花塑的果燃的燈
供奉青稞供奉糖
供奉我的雙手合十
度母了知
4、
聽到遠處傳來男子勞動時的合唱
讀到宇妥·元丹貢布[2]傳記里的這句：
「我在自己思想的寶石面前頂禮！
在所有的最美麗的回憶之中，
就是去回憶喇嘛的美德。」
5、
一路念卓瑪[3]
一路上，觸目皆是紅標語
提醒你，要感恩，要感恩
6、
塔爾欽[4]的雲朵太魔幻了
先看像奔跑的獅子
再看像伏在湖面上
凝視命運之謎的女子
往遠方看，金邊環繞著
藍色的身影，是哪位護法神？
7、
出於禮節，更出於衷心
對聖山說：「您在啊，
願我還有再見您，
再來轉山的福報。」
8、
當外來者的氣味越來越多
曾經像天外星球的這裡
也變得不足為奇
失去某種神性
9、
在深暗的杜康大殿
上午的幾束陽光忽然射入
照亮並不久遠的浩劫中
充作糧庫才倖存的壁畫
斑駁中突現閃電般的細節
那回首瞪目的神獸
看見了什麼？
10、
壇城化作殘破的石礫
滿牆不剩一幅壁畫
角落裡堆砌著殘臂斷腿
那半邊佛首，殘存藍色的
螺髻發和細長的眉目
烙印似的背光猶存
空蕩蕩的高大法座上
或放一尊小小的佛像
或貼一張彩色佛畫……
一旁的僧人瞥見我的淚水
在伏身長拜時灑落一地
11、
「菩薩騎著孔雀…」
是的，我看見了
右手高舉利劍
左手把珍貴經函捧在心口
菩薩啊，祈求斬斷無明
賜予出離的智慧
12、
他穿解脫者的絳紅衣
卻像狗貪戀其食瓢
露出了幫凶的嘴臉
製造了障礙
但我們不生氣
自有因果，將其送祟
13、
我們是透明的
在老大哥的目光下
有時候覺得驚訝
那些獨裁者啊，真的是
不懼因果的怪物啊！
14、
金黃樹，絳紅殿
藍色為天
白色為牆
默默的祈禱印在轉經筒上
一年四季，秋天很美……
15、
在偉大君王的陵墓前
我們是羞愧難當的憑弔人
嘆息著，獻上了哈達
在陡然猛烈的狂風中
仔細地捕捉若有若無的聲音
猶如弱者的祈禱
2021年9月-2022年3月，於拉薩等地
注釋：
【1】《香巴拉指南》：六世班禪洛桑貝丹益希著，祁繼先/祁文秀譯，民族出版社。
【2】《西藏醫學》之《偉大的醫聖宇妥·元丹貢布傳記》，日瓊仁頗且·甲拜袞桑編著，蔡景峰譯，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
【3】卓瑪：度母，聖救度佛母，觀世音菩薩的化身。
【4】塔爾欽：位於今西藏自治區阿里地區普蘭縣巴嘎鄉，聖山岡仁波齊南面的小鎮，轉山朝聖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