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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觀察:四通橋上的「二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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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字面意思,"二十大"不過是一個政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一個由境外勢力支持建立的西方意識形態政黨,按照這個政黨現在的宣傳,它根本不應該在中國存在。但是,這個政黨奪取政權之後,在中國建立了專制統治,並且在專制技術上與時俱進,建成了人類歷史上空前未有的數字極權。因此,這個政黨的二十大關係到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二十大"。

在中共的二十大開幕前夕,2022年10月13日,在萬馬齊喑的中國,在嚴防死守的北京,有一位抗議者,經過精心籌備,來到北京四通橋上,以巨幅標語、高音喇叭和沖天濃煙,濃墨重彩地寫下了自己的"二十大"。

後來人們發現,這位勇敢的抗議者在網絡上留下的姓名叫彭立發或者彭載舟,並提前散發了長達23頁的闡釋和動員文字。他在完成了抗議行動之後,從容地走上了緊急趕來的警車。

也許官方永遠不會公開證實他的身份,但是已經無法做到彷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直斥習近平為"獨裁國賊"的高音喇叭,如同刺向專制黑暗的利劍;那道難以撲滅的濃煙,如同高高飄揚的旗幟,瞬間已定格於歷史之中。

而他展出的巨幅標語–"不要核酸要吃飯,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謊言要尊嚴,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領袖要選票,不做奴才做公民","罷課罷工罷免獨裁國賊習近平"–已經出現在全球各地大學校園的牆壁和地板上,以及中國多個城市的廁所里。

人們認為,這是1989年天安門民主運動之後,最為震撼人心的抗議活動,稱他為"新時代的坦克人"。

在狂歡夜中做個自由的舞者

儘管如此,網絡上仍然發生了一場爭論。有認為這場抗議只是普通人的個體行動,不必政治化解讀。

事實上,以個體行動對抗荒謬的集體掠奪,正是此種抗議的意義。我曾經回顧自己三十年媒體生涯,一以貫之的工作之一就是勸說人們在重大歷史時刻,在政治宣傳的宏大敘事中,勿忘個人立場,堅持個人價值,避開時代洪流的挾裹,書寫自己的歷史。

——無論你是何種角色,都不要被歷史的大潮淹沒,或者沖刷去你的獨立存在。至少你要在大時代中做個堅強的小人物,在狂歡夜中做個自由的舞者。

在今天越來越冰冷和窒息的現實環境中,這些言辭顯得過於浪漫化。無處不在的「防疫志願者」,專門收拾「堅強的小人物」;而要做一個"自由的舞者",可能需要以飛蛾撲火的精神,乃至付出生命的代價。

有人會問,這樣的犧牲有什麼用?其實,無論是永遠無法確知姓名的「六四」坦克人和編程隨想,還是有名有姓的"孤勇者"劉曉波、郭飛雄、王默、吳淦、許志永、王怡、張展任志強許章潤……他們已經改變了歷史,我們就生活在他們改變過的歷史之中–儘管這樣的歷史仍然很黑暗,但是誰也不知道,沒有這些勇士們的抵抗和犧牲,歷史還會黑暗成什麼樣子。更何況,正如他們受到以前的抗爭者的激勵,他們的行動也會激勵未來的抗爭者。

政治中沒有專制者的位置

四通橋抗議是一種政治行為嗎?嚴格地說,正確的提問應該是:人民大會堂里的「二十大」是一種政治嗎?

儘管中國古代典籍就有「政治」二字,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們現在使用的「政治」來自日本人借用古代漢語翻譯的西方術語。正因為如此,即便是習近平講話中談到政治,官方英語譯員也會毫不遲疑地翻譯成politics。

Politics的源頭是古希臘。古希臘的政治是城邦政治,年滿20歲的公民(不包括婦女、奴隸和外邦人)都平等地參與城邦的管理和統治工作。亞里斯多德說,"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而"政治的目標是追求至善"。

這就是為什麼,政治學者肯尼思•米諾格所著牛津通識讀本《政治》中,第一章的標題就叫「政治中為什麼沒有專制者的位置」。米諾格寫道:「今天我們將專制主義(連同獨裁和極權)定義為一種政體。這會使古希臘人大為驚駭,因為古希臘人的獨特(也是他們的民族優越感)恰恰在於他們不同於那些聽任專制主義統治的東方鄰居。」

書中還寫道:「希臘的法律和政令不是出自一個專制君主的宮廷,而是經過在概念上平等的公民們聚在集市廣場上討論後得出的。這廣場往往也是政治論壇。」顯然,公開吶喊的四通橋抗議,比閉門作秀的人民大會堂開會更符合政治的定義。

因此,如果一定要區分的話,我們只能說:四通橋勇士在實踐政治,而習近平在搞專制。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六四記憶·人權博物館總策展人,現居德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德國之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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