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制力也有壞處?被人誤解為冷漠、被高期待壓垮,甚至情感生活也會受影響。
誘惑是生活的一部分。發現自己處於想做的事情和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發生衝突的情況是很常見,例如,在美味的甜點和遵守節食計劃之間做出選擇,或者是玩電子遊戲而不是學習,或者是看電影而不是去健身房。
在這些時候,你可能渴望做出「正確」的決定,這個「正確」的決定推動你實現你的長期目標。成功地抵制誘惑,換句話說,更經常地發揮高度的自我控制能力,可能是你努力的方向。當然,只要看一眼自助貨架或雜誌架,就會發現,擁有更強的意志力和自律的能力是一種廣泛的文化信仰。然而,我們和其他人的研究講述了一個非常有趣和微妙的故事,講述了一個擁有足夠自制力的人的利與弊。
毫不奇怪,過去的大量研究都集中在高自制力的積極結果和影響上。研究結果顯示,自制力強的人在學習和工作中更有效率、更成功,在人際關係中更成功、更令人滿意,同齡人也認為他們更值得信賴。自然,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結果為意志力的特質帶來了極大的好處,也與流行文化中對意志力的吹捧相吻合。但事實上,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自我控制並不是唯一有益的特徵——它也有各種各樣的缺點,這表明我們應該更細緻地看待這種特徵以及我們對它的渴望。
高度自我控制的一些代價是社會和聲譽。想像一下一個典型的高度認真的人——他總是早起,從不讓工作分心,堅持嚴格的飲食、預算和鍛鍊計劃。你可能會認為他們雄心勃勃,因為他們有決心,有紀律。然而,出於同樣的原因,你可能也會認為這個人很機械、無趣、保守甚至冷漠。實際上,這就是我們在研究中發現的現象。在我們2022年的研究中,我們向參與者展示了一份自我控制能力強的人或一般自我控制能力強的人的描述,然後詢問他們對這個人性格的看法。我們發現,平均而言,參與者認為自制力強的人更像機器人,不那麼熱情。此外,他們認為衝動行事的人更真實、更真誠——換句話說,他們認為自制力強的人不那麼真實。
難以抗拒誘惑是人類本性的一部分,因此,始終如一、毫不動搖地選擇克制自己不去放縱,可能會導致自制力強的人被認為不夠人性、充滿敵意或不真實的,這是可以理解的。坊間證據也支持這一觀點——例如,許多評論人士將以令人印象深刻的自制力而聞名的美國海豹突擊隊(SEAL)老兵戴維•戈金斯(David Goggins)形容為機器一樣,甚至認為他很冷酷。
Via:《小謝爾頓》
高度的自制力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在社會上適得其反,導致一個人被視為權力和地位較低。這是因為當人們衝動行事時,比如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或放縱自己,這可以被解釋為一種擁有社會權力的信號,因為這個人不會審查自己是否符合社會期望。相比之下,當一個自我控制能力強的人一直抑制自己的衝動反應時,他們被認為更可預測、更熱衷於遵守規則的,這可能會導致別人認為他們更弱。
這種自我控制實際上可能會讓你在未來的道路上感到更多的遺憾和更少的滿足感。高自制力的這些社會負面影響可能超出人們的認知,並影響他人實際上對待高自制力的人的方式,比如將他們排除在社交活動之外。儘管在做作業或打掃房間(更多的職責或工作相關的場景)時,你可能更喜歡自制力強的人作為你的同伴,但你不太可能邀請他們和你一起出去吃飯、玩遊戲或在聚會上聊天。我們在2022年的研究還發現,人們往往對與自制力強的人交往不太感興趣。所以,如果你的同事認為你自制力很強,他們可能會避免邀請你參加他們的早午餐或生日派對,因為他們不想要一個看起來機械的、可預測的、不真實或冷漠的人在身邊。他們甚至會認為你一開始就不想參加這種有趣的社交聚會。
即使人們對那些自制力強的人持有積極的看法,比如他們會在小組項目或工作任務中表現得更好,也會產生消極的後果。這些假設雖然表面上是積極的,但卻會給自控能力強的人帶來更高的期望,導致他們因他人對自己的依賴而感到更多負擔。如果你是一個可靠、自律的人,你可能自己也經歷過這種情況,即同事、家人、朋友甚至戀人的高期望讓你感到筋疲力盡。這種疲憊和負擔感的增加可能會產生嚴重的負面後果,包括降低對這些關係的滿意度。
高度自我控制的其他社會成本來自於自律的人看待他人的方式。例如,在一項涉及浪漫伴侶的研究中,與那些因繁重的腦力任務而喪失自制力的參與者相比,那些自制力較強的參與者認為伴侶對自己的輕微冒犯(比如忘記打電話)更嚴重、更傷人,他們不太可能原諒伴侶的小失誤。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對輕微問題的僵化反應可能會在伴侶之間產生緊張關係,甚至潛在的怨恨,這可能會損害關係。
高自制力的隱性成本也超出了社會領域,影響了一個人的情感生活。以後悔的經歷為例。研究表明,當人們回想起遙遠的過去時,他們往往會後悔自己的自制力太強,而不是不夠。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自己未能自律的時候(比如寒假沒有學習或攢錢)感到不那麼內疚,相反,他們會因為錯過了一些本可以給他們帶來快樂的事情而感到遺憾,比如旅行或花額外的錢在他們喜歡的東西上。所以,雖然在面對誘惑的情況下選擇控制自己似乎是最佳反應,但實施這種自我控制實際上可能會讓你在未來的道路上感到更多的遺憾和更少的滿足感。
高自制力的另一個潛在的個人代價是,由於過度的情緒調節,高自制力的人的生活中缺乏豐富的情感。研究表明,與自制力較低的人相比,自制力高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往往會經歷較少的自發情緒,他們的情緒的範圍更有限,強度更低。
這樣的觀點似乎違反直覺,但有一系列研究表明,高自制力對你的長期健康來說可能是個壞消息。確實,曾經大量令人印象深刻的研究表明,平均而言,自制力強的人往往生活得更健康,但新興的研究開始關注少數民族成員的高自制力,這樣的研究描繪了一幅更模稜兩可的畫面。
例如,一項針對患有哮喘的黑人和拉丁裔青年的研究發現,與自制力較差的同齡人相比,自制力較強的年輕人的哮喘症狀更嚴重,一年之內與醫生的接觸也更多。其他針對低收入黑人青年的研究也發現,那些自制力較強的人在生病後更有可能患上呼吸道感染,表現出更多的慢性疾病風險指標,免疫細胞老化更快,並且在青年時期更有可能患上糖尿病。這種被一些研究人員稱為「表層彈性」(skin-deep resilience)的現象,在白人青年群體中似乎還不明顯。
目前,對於高自制力如何以及為什麼會對某些群體產生有害的健康後果的原因尚不清楚,但研究人員推測,對於雄心勃勃、高度自律的少數民族個體來說,克服結構性社會障礙可能需要在行為和代謝方面對他們進行更高的要求,而這可能會對他們的健康產生負面影響。
事實上,我們很容易想像,在追求你的學術或工作目標的同時,應對社會身份威脅和資源匱乏的學校等挑戰,需要強大的意志力。這使得即使是非常認真的人,他們在其他情況下發揮自我控制的能力也會受損。它還可能導致壓力激素系統更強烈、更持久的激活。這些喪失的自我控制能力和更強的壓力反應反過來會導致更糟糕的健康選擇和更高的身體健康壓力。重要的是,這項研究表明,高度自我控制對健康的影響,雖然在整個人群中平均下來通常是積極的,但似乎比大多數人想像的更加微妙,尤其是當我們考慮到應對不同社會挑戰的特定群體時。
幾乎所有人都在努力提高自制力,總的來說,這可能是一件好事。我們在這裡對高度自制力的負面影響的關注可能會讓你想知道你是否應該繼續努力保持這種特質。我們想強調的是,關於這一主題的絕大多數研究都證明了很多想要提高自我控制能力的好理由,包括它對你的健康、人際關係、個人成功和整體生活滿意度的積極影響。我們的觀點是,同樣重要的是要認識到擁有無限的意志力也會有一些代價。
對於那些希望更有自制力的人,讓我們的信息在你屈服於誘惑的時候提供一些安慰。對於那些自我控制能力很強的人來說,絕對的鐵一般的自律很少是必要的——但是,從長遠來看,這種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質可能利大於弊。此外,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認識到我們如何看待和對待他人的潛在偏見,包括那些恰巧有足夠自制力的人。重要的是,我們要注意我們的看法可能會使他人失去人性或帶來負擔,我們因此要有意識地努力糾正自己。
我們都可以從理解這些包括正反兩面的微妙的研究中受益。通過努力解決與高自制力相關的不利結果,同時繼續追求有利的結果,我們每個人最終都可能找到一個健康和最佳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