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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一浪蕩鬼才,卻愛了初戀76年

這一世,謝謝你愛我。

01

黃永玉是誰?

中國當代最野的藝術家,沒有之一。

油畫、水墨、木刻、雕塑樣樣精通,偏偏是個怪人,不按套路出牌。

50多歲考駕照,一腳油門踩到110,結果被交警罰款。

80多歲上雜誌,頭戴貝雷帽,嘴叼大菸斗,滿眼的狂野和桀驁。

白岩松來家裡拜訪,看見院子裡的豪車,問,「老爺子,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玩這個!」

他不服,「我又不是老頭。」

去年年夜飯,他和妻子在家吃了一隻半人高的龍蝦

因為「人家說,不要留超過八十歲的老人在家裡吃飯,以免發生意外,那我就在自己家吃給他們看。」

別人攀交情買畫,他直言,「只收現金不收支付寶,一口價,不講人情,誰降價就放狗。」

別人誇他是大師,他反駁,「現在教授滿街走,大師多如狗,你才是大師,你全家都是大師。」說完仰天大笑,讓人無可奈何。

別人說他老不正經,他回懟,「你們都太正經,我只好老不正經。」

如此玩世不恭一人,卻和初戀女友相愛了78年,從青絲走到白髮,一生只鍾情於她。

02

少時的黃永玉,是個長相配不上才華的熊孩子。

按祖父的話說,「腫眼泡、扁鼻子、嘴大、凸腦門、扇風耳、近乎丑。幸好長得胖,一胖遮百丑。」

顏值不夠也罷了,人還特別皮。

出生在湖南鳳凰的書香世家,還有個當作家的表叔沈從文,可黃永玉卻不愛讀書,經常逃學去看街上的路人吵架打架,人送外號「黃逃學」。

直到12歲那年,家道中落,又逢時局動盪,黃永玉只好獨自投奔福建的親戚,順便在那讀中學。

但他還是不改皮性,不愛語數英,就愛泡在圖書館裡,看些與學業無關的閒書,圖書館六層樓的書幾乎被他翻遍。

除了愛泡圖書館,黃永玉還瘋狂迷戀上木刻,成了中國東南木刻協會的會員,創作的作品也登上了國內最好的木刻雜誌。

就算如此,也改變不了他學渣的事實。

到了期末考,六門功課加起來都不過百,一連留級五次,人又送一外號「黃留級」,最後還因為成績太差而被終止學業。

輟學後的黃永玉窮得叮噹響,當過瓷場小工、戰地服務團團員、學校教員、劇團見習美術隊員,一路流浪一路謀生,於19歲時來到了江西,在一個小藝術館裡工作。

也是在那時候,他遇見了命中注定的愛情,張梅溪。

03

和黃永玉不同,張梅溪是將軍的女兒,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千金,自小溫文爾雅,知書達理,還生得一副好模樣。

在戰火紛飛、新舊交錯的年代,張梅溪愛文學藝術,有自己的真知灼見,天性又善良熱情,簡直是女神本神。

「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隱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

黃永玉對她一見便傾心,平日裡嘴皮子溜到飛起,此刻卻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想跟人表白,卻只想起來說,「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沒頭沒尾,沒情沒調,張梅溪當然沒接受。

黃永玉感受到了危機,因為女神從來不乏優秀的追求者。

彼時最有力的情敵,是個富二代軍官、航空站的帥哥,知道張梅溪愛騎馬,時常牽一匹好馬邀她出遊。

黃永玉這窮小子哪裡租得起馬,錢包不夠,只能心意來湊。

他想起父親當年用風琴俘獲了母親的心,如法炮製,天天守著張梅溪,晨起她從窗前經過,他便為她吹奏小號。

沒有錢,便把我的才華,我的時間,我的心意,一股腦地堆到你跟前,任你享用、或忽略,我都心甘情願。

04

郎有情,妾也有意,張梅溪見過世面,不被錢財所打動,她更不想成為政治聯姻的傀儡,只希望能嫁給愛情,與愛人相守一生。

黃永玉粗糙、羞澀、卻用心的追求,反而打動了她。

但愛需要回應,得不到回應的黃永玉急了,跑去問她,「如果有一個人愛你,你怎麼辦?」

張梅溪答,「那要看是誰了。」

「如果是我呢?」

「你為什麼現在才問?你問,我早答應了。」

幸福來得太快,黃永玉有些緊張,「問不問其實關係不大,是不是?」

張梅溪卻一臉認真地說,「怎麼不大?你愛我,我怎麼曉得?」

原來無論古今,男女情愫暗生,心底有千萬般繾綣纏綿,愛卻是一定要說出口的。

「明確的愛,直接的厭惡,真誠的喜歡。站在太陽下的坦蕩,大聲無愧地稱讚自己。」

但此時的黃永玉卻尷尬一笑,「我有點害怕,這方面我沒有經驗。」

從此,他的所有戀愛經驗,全都來源於張梅溪。

05

張梅溪愛黃永玉,絕不嫌棄他的貧窮。

有一回,張梅溪帶著男友去理髮,路上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黃永玉發現了一塊幼稚的木板,可以買來做木刻。

但囊中羞澀,買了木板就理不了發,剪了頭髮就得放棄木板,把他愁得挪不動道。

張梅溪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也不數落他孩子氣,只是哄他,「你去理髮,木板子我送你好不好?」

於是黃永玉理了頭髮,也得了木板。

在愛人的眼裡,笨拙是可愛,任性是可愛,幼稚也是可愛,別人挑挑揀揀的缺點,愛人可以全部包容。

他們的交往,拮据也浪漫,視彼此為金玉良緣、天作之合。

但在張梅溪的父母眼裡,一個是有點才華的窮小子、桀驁不馴的學渣,一個是錦衣玉食的將門之女、才貌雙全的文藝女青年,實在不般配。

父親狠狠訓了她一頓,苦口婆心地勸她不能嫁給流浪漢,「你嫁給他,沒飯吃的時候,在街上討飯,他吹號,你唱歌。」

黃永玉也知道,張梅溪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他不願意讓自己的愛成為心上人的負擔,隻身離開來到了贛州,接著流浪和謀生。

但張梅溪寧願違背全家人的意願,也要私奔和黃永玉在一起。

某天,她以出門看戲為由,帶著一條金鍊子從家裡跑出來,換了現錢搭著貨車來找男友。

另一邊,黃永玉接到女友的電話,又驚又喜,跟朋友借了自行車一路狂奔。

天黑難行,便找了間雞毛店住下,用散雞毛蓋在身上當被子,一夜興奮難以入睡,跳蚤也在他的皮膚上狂歡。

第二天天一亮,他來不及整理儀容儀表,頂著一頭雞毛接著趕路。

見到黃永玉滑稽的模樣,張梅溪笑彎了腰。

愛情從來不是孤獨地追隨著對方的影子,而是你朝我走來,我向你跑去,然後於中點處,我們相視一笑,心領神會的默契。

06

兩人以一個簡單溫馨的婚禮,許下了一生的約定。

婚後,他們一直過著清貧但快樂的小日子。

黃永玉貪玩,張梅溪也陪著他「胡鬧」,單是寵物,就養過貓、狗、喜鵲、猴子、荷蘭豬、狗熊、變色龍、綠毛龜、金花鼠……活像一個動物園。

又過7年,黃永玉聽從表叔沈從文的建議,帶著張梅溪和7個月大的兒子來到北京,丈夫在中央美術學院任教,妻子也開始了自己的兒童文學創作。

一家三口攜著寵物們搬進了大雜院,閒暇時,夫妻倆是胡同里的「孩子王」,帶著鄰居的孩子們遊戲、玩耍、念書、畫畫。

有了假期,黃永玉就拿上雙筒獵槍,牽著愛犬上山打獵,給妻兒加菜補身體。

這對神仙眷侶的默契,不僅在於生活中能玩到一起,專業上也是高山流水、琴瑟和諧。

歲月靜好的時候,小兩口時常相伴旅行,踏遍山水,丈夫於自然萬物間尋找繪畫、木刻的靈感,妻子把路上的見聞寫成精彩有趣的童話故事。

我陪你看四季交換,墜入洋洋灑灑天地間藏匿的星星點點;你陪我看日出月落,沉沉浮浮日子裡冗雜著的事態變遷。

萬千山水,浩瀚星辰,我們是彼此的歸宿。

原本以為,這樣的安穩日子可以持續一生,但一場突如其來的運動,改變了生活的軌跡。

07

黃永玉的特立獨行、敢愛敢恨,註定會被循規蹈矩的時代所針對,因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貓頭鷹畫作,他遭到了批判。

禍及妻兒,一家人被趕出大雜院,住進一間狹窄的房子,一日中落不得幾分陽光。

張梅溪孱弱的身體因為打擊而病倒,黃永玉心急如焚,請來醫生醫治,卻也不見好。

知妻莫若夫,為解妻子愁思,他在牆上畫了一個兩米多寬的大窗戶,窗外是鮮花、是太陽。

因為,「我們的愛情,像我們的生活一樣頑強。」

但瘋狂的人性並不肯放過黃永玉。

有一回挨批鬥,他被兩個人拿著皮帶抽,整整224下,衣服和血肉甚至凝結在一塊。

但他愣是沒吭一聲,就為了「不讓施暴者有惡的快感」。

回到家,張梅溪一邊替他清洗傷口,一邊止不住地流眼淚。

黃永玉性子剛毅,唯獨心疼妻兒,跟著他受盡苦楚。

於是,他寫了長詩《老婆呀,不要哭》,來安慰傷心的妻子。

他安慰,「我用粗糙的大手緊握你柔弱的手,戰勝了多少無謂的憂傷。」

他心疼,「你常常緊握著我這和年齡完全不相稱的粗糙/的大手,母性地為這雙大手的創傷心酸。」

他呢喃,「我們是洪荒時代/在太空互相尋找的星星,我們相愛已經十萬年。」

他們成了彼此的精神支柱,當逼仄的環境令人不得喘息,他們便「在小屋中摸索著未來和明亮的天堂。」

黃永玉半夜作畫,張梅溪替他望風,別人批判他的畫作都是廢物、垃圾,她卻衷心地為他的才華而欣喜。

外界越是明槍暗箭地攻擊,他們越是緊緊抱在一起,兩雙手,就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里,緊緊握著。

直到熬過這段瘋狂的歲月,妻子把一家人下放農場的生活編寫成書,丈夫畫了插圖,出版《綠色的回憶》(後又改名《林中小屋》)。

一直被打壓、踩踏的黃永玉,也終於吐出胸中的悶氣,成了千金難求一畫的畫家。

生活越過越好,黃永玉與張梅溪的感情,卻始終甜蜜如初。

都說相愛的人會越來越相似,他們倆活著活著,角色也互換了。

70年代末,張梅溪開始學著創作水墨和油畫,在國內外各地寫生作畫,還辦起個人畫展。

黃永玉卻拿起筆,洋洋灑灑寫下自傳體小說《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寫了近10年,至今還沒寫完。

晚年,夫妻倆在北京修得萬荷堂,邀來一群老友在荷花池邊小聚。

夏夜,微風撩動荷花,黃永玉心思一動,隨口說出上聯,「斟酒迎月上」。

眾人正想著下聯,張梅溪卻吟吟笑對,「泡茶等花開」。

圖|黃永玉與萬曼兩家人在葡萄藤下合影

從年少走到年老,生活的瑣碎和時代的磨難沒有減去愛情絲毫的熾熱,反而把兩人越纏越緊,靈魂交錯不可分割。

他說,「我們相愛已經10萬年。不是說人生百年結為一世夫妻嗎?10萬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

他說,「我吻你,吻你稚弱的但滿是裂痕的手,吻你靜穆而勇敢的心,吻你的永遠的美麗,因為你,世上將流傳我和孩子們幸福的故事。」

在他眼裡,妻子永遠最美,即便容顏隨時光逝去,她也依舊是他心中那個最動人的姑娘。

圖|袁運甫,吳冠中,黃永玉,祝大年,張梅溪(右起)在重慶旅行寫生

08

垂垂老矣,黃永玉不是沒想過死這件事。

只是,他還是很皮。

他想在死前就開追悼會,聽聽別人會怎麼誇他。

他想把骨灰倒進馬桶,一乾二淨,或者分裝送給前來追悼的客人,讓各位拿回去種花。

他還想把骨灰包成餃子,等客人們吃完,再宣布這個秘密。

到最後,他寫了遺囑,死後不要骨灰,和孤魂野鬼作伴,要是朋友們想他了,就抬頭「看看天、看看雲」。

黃永玉想盡了自己的身後事,對生死看得豁達,卻還是在面臨妻子的逝去時,心痛難忍。

2020年5月8日,張梅溪離世,丈夫黃永玉親手為她書寫訃告。

素來狂放的字體,這次卻工整克制,一撇一捺,儘是失去摯愛的痛苦。

但死亡不是愛的終點,你在世上經歷過的點滴,你溫柔的模樣,你流淚時的悲傷,你的一切一切,還有我記得。

只要我還活著,就會一直對你說情話,為你寫情詩。

直到我也化作雲煙,一身自由無負擔,便帶著這些情話情詩,和著小號的伴奏,對你訴說。

這一世,謝謝你愛我。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秦桑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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