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存照 > 正文

紀錄片《烏魯木齊中路》全球放映 聲援被捕導演陳品霖

作者:

「記得準備紙巾。」這是一條來自組織者的建議。Johann說:「在阿姆斯特丹放映的前20分鐘,我就聽到有人哭得止不住,本來列在準備清單上的紙巾還是給漏了。」事實上,在白紙抗議發生一年半後,這種觀影,更像是一場療愈——這也是很多人在觀影后提到的關鍵詞。

但即使是身在海外參加這樣一場活動,人們仍然有一些安全上的顧慮。很多社群在活動通知中,都提到可以戴口罩前來觀影。也有組織者發現,人們出於安全考慮不願意提前登記觀影意願,而無法準確估計出席人數。但是,隨著放映的進展,大家也變得鬆弛下來。

來自「擦星星事務所」的Ginger分享了一個放映過程中的例子:「有一個觀眾入場的時候,不願意簽到,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套頭衫的帽子豎起來,還戴著口罩。但是最後,他不僅摘掉了帽子和口罩,還在我們現場發披薩的時候,和大家一起吃了,能感受到他的心防也漸漸放下了吧。」

事實上,這個織放映的過程,本身也是很多第一次參加活動的「新人」慢慢克服恐懼的過程。在溫哥華的放映中,就沒有提醒大家「戴口罩」什麼的,希望不要給大家一種緊張的氛圍。組織者說,確實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或許是關於疫情的記憶,讓大家內心有更多的共鳴。

對一些放映的組織者來說,過去其實也很少有這種公開活動的經驗。但去中心化的模式,以及大家共享資料包,都很方便參與者「上手」。一位參與者說,每次放映後,他們也會把現場的一些元素,例如海報、休息時「投屏」的素材,以及一些聲援素材,都再放到資料包里,也方便其它組織做活動借鑑。「一回生二回熟,不斷克服恐懼,這也是一個循環、增長的過程吧。「一位參與者如是說。

放映的過程不僅是療愈,也讓組織者和參與者獲得了一些力量。就如在鹿特丹的映後反饋中,有一位觀眾這麼描述自己的感受:「跟大家一起哭到頭疼,但放映結束我還是想說:人還是應該不顧一切去愛。」

冒著風險他們在中國的客廳里做了一場放映

【圖略】2024年4月10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香港事務組織和舊金山華語離散社群擦星星事務所共同舉辦了《烏魯木齊中路》的放映活動。(VOA

這部記錄下人們所經歷的荒誕,以及最終爆發勇敢抗議的紀錄片,需要被更多人看到,尤其是對於依然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來說——因為面對來自政府的系統性屏蔽,遺忘也可能變得更容易。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中國內地組織放映的T和X,在受訪的時候,多次提到,他們放映的目的,就是為了「鞏固記憶、記住當下、記住歷史」。

在中國,要放映這樣一部片子,讓組織者面臨更大的危險。但是T和X認為,即使危險重重,哪怕只能做小規模的客廳放映,也是他們必須要做的事情。「三月份看到這個全球放映的活動,我們就很想加入,這件事發生在中國,全球放映不應該缺少了中國。」他們說,正如《烏魯木齊中路》紀錄片裡所說,如果這場運動註定在中國大陸要被污名化,那就更應該努力還原和傳遞它真實的樣子。

在放映過程中,T和X還有意外的收穫。「我們的活動雖然必須保持在小規模,只有十個人左右參與,但是其中有三位,是當時在上海或者其它地方參與了抗議活動的,甚至有兩個人還在影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如果不是這次放映,我們彼此之間可能也不會談起這段經歷,大家在一起觀影,重回對自己整個人生都很有衝擊力的那幾個日日夜夜,又一次彼此確認了價值觀。」

無獨有偶,在放映現場、通過影片的片段,人們重新回到那個令人難忘甚至改變生命軌跡的場景中。運動發生一年半以後,有些通過「走線」來到美國的人在放映現場,在觀影過程中,竟然意味地發現了自己的身影。

這些在全球各地的放映中,重回自己生命現場的人,不僅有來自上海「白紙之夜」的參與者,還有來自很容易被忽略的其它城市的抗爭者。一位來自貴陽的參與者嵐,在鹿特丹的映後討論中講述了自己的經歷:「當時在網絡上看到上海的情況,我身處家鄉,也很想呼應他們,但是身邊實在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消息都很快得被審查、被刪除。我只能和另一個朋友約好,兩個人帶上白紙去市中心鬧市區的一個商場抗議,但人數太少了。而且只持續了40分鐘,我們就被趕來的警察帶走。」

對身在海外的一些行動者來說,也有很多驚喜。例如「擦星星事務所」的成員們,在組織放映的階段,回顧起當時在舊金山的聲援「白紙抗議」的活動,才驚訝地發現,當時很多人其實已經在抗議現場彼此見過,大家打卡拍照的「烏魯木齊中路路牌」就是其中一位成員製作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因為恐懼和對安全的擔憂,大家嚴密防護,「包到親密的朋友都不一定認得出來的程度。活動結束後又退出了群組,沒能留下聯繫方式。」而放映活動,讓大家又再次連接了起來。

「我們都是維吾爾人」

【圖略】2022年12月2日,在波士頓唐人街舉行的燭光守夜活動,紀念烏魯木齊火災中的遇難者。(網絡圖片)

這次全球《烏魯木齊中路》的接力放映活動,除了聲援被捕的《烏魯木齊中路》導演陳品霖以外,也包括對另外兩位涉及白紙抗議而被捕的維吾爾青年的聲援。他們分別是因轉發白紙運動的視頻而在2022年12月被捕、後獲刑三年的維吾爾大學生卡米萊·瓦依提(KAMILE WAYIT),以及因在成都參與白紙運動、二次被捕至今仍身陷囹圄的維吾爾歌手亞夏爾·肖合拉提(Yashar Shohret,藝名:Uigga)。組織者通過放映向公眾傳達信息,鼓勵觀眾通過寫明信片的形式,對三人提供支持。

「要讓老大哥知道,不僅你在看著我們,我們也在看著你的一舉一動。」Tracy介紹道,熱風在寄明信片聲援政治犯、與紐約的維吾爾人組織溝通合作,以獲得聲援信息等方面,已積累了經驗。通過這次全球接力放映和聲援,也將「寄明信片」這種形式,向各地華人社群推廣,增加他們對公共事務的參與感。

在德國和荷蘭的放映活動中,烏魯木齊火災的遇難者家屬,也通過網絡連線的方式加入到映後的討論當中,現場設置了維吾爾語翻譯,以傳達他們的聲音。遇難者家屬在活動中表示,他們非常感動,沒想到在時隔一年半以後,仍然有這麼多人還記得這件事,還願意傾聽他們的聲音。

在荷蘭,為遇難者家屬提供維語翻譯的維吾爾活動家Abdul在映後環節向現場觀眾做了個快速調查:「有多少人雖然知道白紙運動,但是通過這部影片才知道烏魯木齊的火災?」他表示對他個人而言,在放映、討論和聲援的環節,也可以納入維吾爾人的聲音,讓參與者用維語而不是其他語言表達,是非常重要的。隨後,他也在現場分享了他的家庭遭遇。

或許這一場活動不可能馬上消弭人們之間的隔閡和不信任,但是影片中發生在抗議現場的那一聲:「我們都是維吾爾人!」還是振聾發聵。也許正如維吾爾人權活動家拉希瑪.馬赫穆特(Rahima Mahmut)希望的那樣,「白紙運動」可以成為漢人和維吾爾人和解的契機,讓中國年輕人開始了解新疆的真實情況,並連接維吾爾人遭受的苦難。

參與過白紙運動並被捕的夏巢川,在她參與的多場放映活動中所提到過,2022年伊朗的阿米尼示威對她和其他白紙運動的參與者有著重要的啟發作用。在一場放映活動的現場,一位伊朗的參與者在了解了明信片的意義後,寫下了他對陳品霖的支持。即使語言無法相通,但是我們仍然能夠體會到背後的情感,詩歌可以穿過語言的隔閡。

一位伊朗人在放映會後,寫下寄給導演陳品霖的明信片。(受訪者提供)

或許,歷史上的相同處境也可以讓人相互理解,一位德國觀眾在觀影后表示:「你們非常勇敢,這讓我想起了東德史塔西秘密警察時期的處境。」

中文語境下其它地方的一些行動者,例如台灣、香港社群也積極參與進來,他們願意了解事情的背景,也為各地的放映活動提供了很多幫助,包括「擦星星事務所」在內的多個組織者,都談到與港台社群合作的感受:「也許是經過了2019年以來的抗爭,大流散後的港人在社群組織過程中,展現出了豐富的經驗和組織能力,與他們合作讓我們受益良多。」

回到中國大陸內,除了語言,還有審查、封鎖等其他障礙,但正如紐約的放映後有觀眾在反饋中寫下的:「自我教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如果會發生在我們身上,自然也會發生在中專生、富士康工人、不會科學上網的人、上海人、四五線城市、城鄉結合部的人,我們所有人身上。」

而這樣的放映和討論活動,也正是在努力促進這個漫長的過程。「讓這個過程多些進步、少些回退,雖然回退也許難以避免,但只要我們在思考和行動,就有希望。」

如今,隨著越來越多地方的華人社群加入放映的行列,這場全球放映聲援活動的影響力,已經遠遠超出了熱風和同議這兩個社群的預期。

放映活動的組織者們也在思考,在未來的華人社群中,如何讓這種有幾分「破圈」的活動延續下去。正如影片中說的那樣:「如果把那一夜在上海烏魯木齊中路上喊出過的口號匯總起來,可能不下百種。」這百種口號在每個人、每個群體身上的意義都可能是不同的。全世界各地華人面對的境況也不盡相同,如何在他們自己的故事背景中,繼續把這百種訴求延續下去,也許是個問題,但是通過回答這個問題,必然會催生出各種各樣的社群、活動與未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歪腦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24/0622/20704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