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閒時吃稀」

作者:

「忙時吃干,閒時吃稀,不忙不閒時半干半稀。」現在年輕人大多不知道這句話。這是"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領袖,思想家、軍事家——毛澤東同志在閉門思考了許多時日後,得出的偉大的真理!並向全國人民下達的最高指示。

「忙時吃干,閒時吃稀,不忙不閒時半干半稀。」的「稀」,也就是粥。其實即使他老人家不說,農家的飲食規律也一直如此。並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有喝粥的癮,不習慣一年到頭天天吃乾飯。問題在於生產隊口糧是一定的,僅可維持半飽。若忙時吃干,閒時也吃干,到了青黃不接之際,瓮空罐罄,那勒緊褲帶的日子就難熬了。

粥和飯,從本質講,並無不同,只是水放得多寡而已。清代的袁枚在《隨園食譜》裡作了一個權威的論定:「見水不見米,非粥也;見米不見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

粥分兩種,稀粥或稠粥,古已有之。鬲就是古人專門用來煮粥的炊具。稠粥古名為?,介於稀粥和乾飯之間,是為尋常百姓的主食。過去北方農村冬天大多吃兩頓飯,早上煮一鍋稠粥,吃剩下的盛放泥盆里,放在炕頭再蓋上棉墊子,晚上吃時不必加熱,完全符合低碳的要求。

聽得勝堡的人說,食堂後來的稀飯象水一樣,人們都叫「瞪眼米湯」。只有隊幹部來了,炊事員才會輕下勺頭在鍋底打撈點稠的。

村里快要餓死的人真是很慘,死前不停地說:「我想吃飯,想吃……」有人快死了,有辦法的人家,只要能搞來一小碗粥給他喝下去,馬上就活了。

表哥說,有一個時期,食堂牆上小黑板上公布的早飯是「高粱糊」——實質上就是灑了點高粱面的絳紅色水。一人一碗,剛喝下去時小肚子還熱乎乎的、漲漲的,尿一泡後肚子裡就空無一物了。上第一二節課時還勉強能坐得住,聽的見老師說啥,到上第三節課時,餓得頭昏眼花,就根本聽不見老師說的是什麼了。

他還說,每天早晚,稀飯桶前都會發生一場爭鬥。年輕人們個個奮勇當先,沖向木桶。有的人直接把頭伸進了木桶,直接用手刮桶壁上剩下的稀飯,一邊刮一邊往口中送。往往一個木桶有兩三個後生同時把頭伸進去,等他們從桶中抬起頭來的時候,滿頭滿臉沾著稀飯米粒。吃下去的恐怕還沒有沾到臉上和頭髮上的多呢,那個狼狽相就不用去形容了。

五舅說,1960年村民挖渠。每天吃晌午飯時,一個大木桶裝上糊糊送到地邊,掌勺分糊糊的人到最後有刮木桶邊上殘留糊糊的權利。為了公平起見,掌勺的人按張三李四王五大家輪流排班。可一天有個傢伙餓極了,不輪他掌勺他卻搶上去刮木桶邊上的糊糊往嘴裡填,眾人氣不過將他扭送到公社,最後被戴上了「壞分子」的帽子。這個壞分子被監督勞動了幾十年,真是個讓現代人匪夷所思的壞分子。

那時,城裡好像沒有餓死人,但死於營養不良的肯定有。大多數人家每月的糧食都要分成等份來吃。小月好過些,大月等不到購糧的那一天,糧食就沒了。當糧食接不上的時候,家裡只好刮拉玉米面袋子的底子,熬糊糊喝。

玉米面糊糊其實不夠粥的資格,更貼近漿糊。我們稱其為「糊糊」,顯然是塞外的土話,外地人可能叫法各異。但全國絕大多數人都曾以這種近似粥的流體度命無疑,自然也符合「閒時吃稀」的原則。印第安人對人類的貢獻大矣,馬鈴薯拯救了歐洲,玉米面恩澤華夏。

玉米面糊糊的做法極其簡單:將事先調好的玉米面糊糊倒入開水中轉迅即成,如果在開水中加少許食鹽則味道更好。水量和玉米面量都是確定的,每個人的食量也有定數,大致是每人兩碗,以鹹菜佐餐。

每次熬玉米面糊糊,姥姥特別交代理孕母親要多添幾瓢水,好讓每人多喝一碗。因此玉米面糊糊清的就像涮鍋水,可照見人影。用父親的話說:「捲起褲腿下鍋,腿上也掛不住東西。」

即便如此也不夠喝,每到開飯我總是搶著喝。糊糊太燙,我邊吹邊轉碗,這樣可以冷卻的快些,一邊喝還一邊注視鍋里。匆匆忙忙,喝了一碗又一碗,快要漲破肚皮,還不肯罷休。如果家裡人多,吸溜的聲音會呼啦呼啦響成一片。

稀飯喝完後,碗壁上總會有一層殘留。為了不至於浪費,父親還悉心傳授給我們幾個孩子舔碗的技巧。即每個人都將碗舉起靠近嘴邊,將舌頭儘量伸長。面部貼近碗沿,然後用雙手捧住碗進行旋轉,將碗裡餘下的殘渣舔的乾乾淨淨。此舉幾乎可以省卻洗碗的工序。

一般母親總是最後用餐,剩多少算多少。如果因火大而在鍋底存有乾貨,通常都由我來獨享,旁人不得染指。妹妹爭不過我,曾恨得咬牙切齒。

1960年國慶節,父親單位會餐。主食是稀飯,和現在的自助餐一樣管飽喝。他不知道喝了幾碗,只覺得肚子脹痛才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然後像孕婦一樣,挺著肚子,圪挪著回了家。一路上他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黃色,就和暴風雨來臨前的景色一樣。他一直都不明白,肚子鼓脹,為什麼會出現視覺異常?幸好,這種鼓脹沒有造成傷害,尿幾泡尿,肚子就輕鬆了。

依稀記得,內蒙古防疫站的動物室門口有一盤碾子,飼養員每天用來給小白鼠及荷蘭豬碾飼料。一天,我發現他們剛剛碾完離去,碾子上還有一層粉狀的東西。我欣喜若狂,回家拿了笤帚與飯盆去收集。端回家後自己熬糊糊喝,還告訴母親很好喝。現在慢慢回想,其實一半是土。

母親生下妹妹後,沒有奶水。當時正值1961年,這個孱弱的生命在最不該來的時候,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上。她每天餓的哇哇大哭,後來就連哭聲也十分虛弱了。那時每戶每月供應二斤白面,白面就屬於最好的食品了。不得已,姥姥把僅有的一點兒白面炒熟,然後用小鍋給妹妹熬糊糊喝。白麵糊糊熬好後,待晾的溫和些,姥姥用手指蘸著麵糊抹在妹妹的嘴唇里。妹妹慢慢地吸吮進去,過一會兒她就會安靜下來。

白面的營養是很有限的,根本不適宜哺乳期的兒童,只能維持兒童的生命。沒有奶水的兒童,生長發育非常緩慢。兒童一般的成長規律是三翻六坐七爬爬,即三個月可以翻身、六個月可以坐起來、七個月可以滿床爬。但是妹妹六個月也不會翻身、八個月也不會坐、一周歲也站立不起來。

後來才知道,小米的米油是非常有營養的。米油就是用慢火熬小米粥,一直熬到上面出現一層薄薄的金黃色的油狀物。用這層米油來餵養孩子,營養絲毫不比奶粉差。

聽姥姥說,農村家庭常常給幼兒餵「跳米」。那時農村天天喝瞪眼米湯,熬粥時把勺頭擱在鍋里,米湯沸騰時就會有米粒跳進勺頭裡。勺頭裡積存的米粒就餵了孩子,大人喝的就是清水一樣的米湯。

其實用莜麵熬糊糊也比白面強,莜麥的蛋白脂肪含量遠高於小麥。遺憾的是,曾經鼓譟人們一天吃五頓飯的人,此時卻一言不發了。

喝糊糊的長處在於能給人以吃飽了的假象。誰都知道是騙局,但欺騙不總是壞事。起碼在喝後的一小時裡自我感覺良好,但尿一泡就啥也沒了。老師和家長們不許我們蹦蹦跳跳,因為那樣消化的更快。

經常在夢境中出現這樣的場景:我在院子裡玩,母親開門呼喚我:快回家喝糊糊了!現在的年青人,哪能體會到我們這代人喝糊糊的辛酸與快樂。

感謝毛澤東號召全國人民「忙時吃干,閒時吃稀,不忙不閒時半干半稀。」這是符合經濟學原理的,符合投入產出比的,看來毛澤東是偉大的經濟學家!

「忙時吃干,閒時吃稀,不忙不閒時半干半稀。」也是符合人體新陳代謝的規律的,即能量消耗大時,補充也要多些,看來毛澤東還是偉大的生理學家。

後記:

兒時的我,把毛XX的這段語錄背的爛熟,只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一直沒有鬧明白——在當時,我這個小學生,是算「忙」還是「閒」呢?是應該吃「干」呢,還是「半干半稀」呢?再者,番薯、青菜之類,的確不如白面饃饃好吃,但毛主席指示了,不愛吃、不好吃,也得吃。

毛XX的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半干半稀」是早年糧食緊張時的指示,現在糧食不緊張,時間太緊張了。不才寫博客就「忙時轉載,閒時撰寫,不忙不閒時半轉半撰」。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廣松

來源:博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家在美國 放眼世界 魂系中華
Copyright © 2006 - 2024 by Aboluowang

投稿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