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發往湘西懷化的K1373次普速列車,於7月2日夜間8點多,在浙江境內被上行貨運列車剮蹭,前者機車前車脫線,瞬時停電停空調。在K1373成為悶罐火車的2小時左右,一名穿黑T恤的乘客小伙砸破3號車廂車窗。廣鐵公安後來對他批評教育,予以放行。
在眾多電影中,從《東方快車謀殺案》到《雪國列車》,密閉飛馳的列車都承載著巨大隱喻。K1373列車青年的砸窗舉動,讓本次事件超越一般事故,具備了極大的象徵寓意。破窗之舉是對低效的鐵路救援的不服從,而這一「不服從」成為所有人的退路。
這裡說的「所有人」包括砸窗透氣的小伙本人,也包括其他數百名乘客,同樣包括那些與車站領導通聯卻不得其法的乘警乘務員,甚至還包括那些不在列車上,可假如發生次生災害必定會波及的其他人員。小伙破的不只是窗戶,還是一個僵局與危局。
在長達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數百號人無所作為,只能忍受酷熱。夜裡八九點鐘,車外可能漆黑一片,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開門通風萬一乘客跳車,列車員及其領導無法承擔。所以,在拿到更高層級的擔保前,忍受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象徵意味首度顯現,被事故耽擱的乘客與乘務班組雖然同在一列破損列車上,可他們不在同個權力層面上,同舟卻無法共濟。列車員在情緒逐漸失控的乘客前,一切安撫都沒有效果。在信息壁壘之下,車廂里的升溫讓矛盾尖銳起來。
一個很明顯的辦法是,打破窗戶通風,可對乘務員來說,在列車危情下,這是比打開車門通風更嚴重的問題,他們擔不起,也或者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應急預案——也許根本就缺乏這樣的預案。破窗就成了列車裡所有人都能想到,卻躊躇的決定。
在小伙甩開乘務員勸阻前,K1373次列車瀰漫著服從,是乘務員前後胸被汗水濕透的服從,是老年人與幼童出現中暑徵兆的服從,是一種讓所有人陷入進一步險情的服從心態。如果在這個情勢下,有誰享受這種服從,那他一定是變態了。
在小伙奔到車窗的過程中,他身前身後有數名乘務員在,這都讓人懷疑,他作勢阻攔小伙沒有用上全力。在那種必須接受車外指令才能行動的受制狀態,讓作為乘客的小伙破窗或許可以甩掉一切有形與隱性的責任,所以小伙成功站在了車窗那。
小伙用安全錘擊搭計程車窗,猛擊數下即成功破窗,小伙隨即閃開,乘務員易位,站在破損的車窗前擋住,防止有人跳車,另有乘務員迅速打掃碎玻璃——肉眼可見地,小伙的不服從讓乘務員有了恪守職責的新機遇,不服從猶如春風,讓車廂里活了起來。
得益於小伙的不服從,其他乘客獲得了新鮮的空氣,孤勇者給更多人換來了喘息之機,也或者說是生機。這是一個富有意味的時刻,小伙砸碎車窗的不服從,升級了整個列車事故,同時卻讓事故的危險性下降了,不服從不是挑釁,而是解放。
小伙在金華站被帶去鐵路派出所問話,在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裡,及至微博上此時發酵,人們都認為他會受到不公正待遇。緊急避險——一種看起來不會挑釁警方的定性,在公眾的談論中彼此傳遞,這是一個修飾「不服從」的安全詞。
擺在鐵路警方面前的,隨著輿情變強烈,也明朗起來。如果對小伙處以任何處罰,都將為廣鐵集團招致更猛烈的非難。輕拿輕放,似乎是明智的選擇。「批評教育」,既保證了官方在處置列車遇險時的權威,也顧全了輿論的風向。
這就是從不服從視角看到的整個事件,它昭示了兩個處境:一是緊急狀況下的不服從可以自救,也可以救人,但不服從的公眾意識顯然處於自我鬆綁的限制級別;二是「不服從」被「緊急避險權」所取代,是一種話語上的虛與委蛇,卻呼應並強化了上一條的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