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日，尼泊爾政府總理奧利宣布辭職，並已乘私人飛機逃往杜拜。奧利是尼泊爾共產黨（聯合馬列）的領導人，2024年7月第四次出任政府總理。1952年出生的奧利18歲加入了尼泊爾共產黨。1971年，奧利領導了賈帕起義，標誌著尼泊爾共產主義運動從意識形態立場到武裝起義的重大轉變。20世紀90年代，奧利在推翻潘查亞特政權的民主運動中聲名鵲起。現在他也被民主運動推翻。
這次反抗運動的主體是Z世代。Z世代通常用於指代20世紀90年代中期至21世紀10年代初出生的人。觸發Z世代反抗的原因是9月4日政府頒布社交媒體的禁令，宣布禁止包括Facebook、X、YouTube、Instagram和WhatsApp等在內的26個社交媒體，遂導致9月8日尼泊爾全境爆發了大規模示威，並與警方發生流血衝突，至少有19人死亡。示威者的口號稱「年輕人反抗腐敗」，於是被稱為「Z世代抗議運動」。
Z世代短短几天就瓦解了一個共產黨政府，重演了孟加拉國瞬間推翻哈西娜腐敗統治的一幕。尼泊爾共產黨的悲劇令人深思。根據共產黨的理論，信仰共產主義的共產黨人絕對不可能腐敗，能夠被腐敗的都不是共產主義者，但腐敗的蘇共證明了人性的貪婪經不住權力的誘惑。西方民主制度用制度約束人性，但馬克思主義者不尋求制度，而是自命為道德高尚而不需黨外的制度約束。背後的真相則是共產黨人不願意約束自己的權力，因為權力可以滿足所有的私慾。因此，事實只能是，權力導致腐敗，民眾成為權力的奴隸，並最終導致人們不相信共產主義具有可行性。
尼泊爾共產黨走向腐敗是眾多案例中的一個。不願意約束權力自然不接受輿論的監督，尋求封殺媒體欺騙民眾是必然的選擇。2024年7月，奧利出任總理後，決定停止支持由前尼泊爾總理普拉昌達領導的尼泊爾共產黨（毛派），轉而與尼泊爾大會黨領導人德烏帕聯手。兩大政黨組成的聯盟承諾組建一個「全國共識」政府，以通過權力分享的方式進行修憲，總理職位由奧利和德烏帕輪流擔任。當普拉昌達領導的上屆政府人員開始調查涉及尼泊爾共產黨（聯合馬列）和尼泊爾大會黨高層領導人的案件時，這兩個政黨達成了權力分享協議，尋求保護自己。這一行為導致陷於經濟困境的民眾不滿。
引發Z世代不滿的是「尼伯孩子」（Nepo kids）現象，即該國政治精英子女炫耀奢華生活方式的照片。有一張照片顯示一位部長的兒子與擺成聖誕樹的標有路易威登和卡地亞標誌的盒子合影。另一段視頻顯示一位前法官的兒子在高檔餐廳用餐，並在一輛奔馳車旁合影。這類照片暗示這些年輕人利用家族關係享樂到了與尼泊爾經濟現實相去甚遠的生活，因為尼泊爾四分之一的民眾生活在國家貧窮線以下，失業率高達兩位數。許多尼泊爾人認為，腐敗加劇不平等，並使官員及其親屬中飽私囊。
執政者面對民眾的不滿，不是正視現實，尋求反腐敗，而是頒布社交媒體的禁令，而禁令成為反抗的導火線。原因是三分之一的尼泊爾人旅居海外，並通過Facebook和Messenger與家人保持聯繫。許多人也依賴社交媒體謀生。因此，政府的禁令導致民眾的日常生活受到了嚴重干擾。雖然直接引發了抗議活動的是社交媒體禁令，但民眾對政治階層的不滿由來已久，且更為深重。
在尼共（聯合馬列）和大會黨聯手之前，選舉中就已瀰漫著民眾的不滿情緒。在過去五六年裡，一些小黨派和獨立人士逐漸崛起。例如，拉比·拉米查內領導的政黨出人意料地贏得了21個席位，而獨立人士巴倫·沙則贏得了尼泊爾最負盛名的加德滿都市長職位。這些跡象清楚地表明，民眾對幾個大黨和領導人不再抱有幻想。但主要領導人存在著權力的傲慢，他們之間就像玩音樂椅一樣，輪流掌權，逃避腐敗調查，並聚斂巨額財富。民眾最終看穿了這夥人狼狽不堪，絕對不踐行嘴上高唱的共產主義。民眾對這些被賦予制定新憲法並承諾繁榮的領導人深感失望，積壓已久的不滿找到宣洩口後，最終以暴力方式噴發。
9月9日，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的抗議者縱火焚燒了議會大樓、最高法院大樓、警察局以及政客住宅。儘管總理已辭職，政府也撤銷了禁令，但民眾的暴力示威活動仍在繼續。執政者精英成員也成了攻擊目標，幾位前總理的住所被焚燒。奧利的住所以及另外兩位前總理的住所被焚燒。內政部長拉梅什·萊哈克的住所也被燒毀，他於8日因承擔抗議者死亡的道義責任而辭職。
包括陸軍總司令在內的尼泊爾主要安全機構負責人發表聯合聲明，呼籲各方保持克制，並呼籲各政黨找到和平解決危機的途徑。但隨著奧利和其他幾位高級官員的離任，目前尚不清楚究竟由誰來掌權。軍方表示將介入，敦促抗議者停止搶劫和縱火，並表示安全部門打算恢復法律和秩序。9月10日凌晨，在加德滿都的一些城市街道上可以看到士兵和全副武裝的警察。
35歲的加德滿都市長沙阿支持此次抗議活動，並在社交媒體帖子中將其描述為「自發運動」。根據「造反有理」的邏輯，民眾應該造反。不過作為市長，他也希望恢復秩序。「親愛的Z世代，你們的兇手已經辭職了，」他寫道。「現在要克制！！」他敦促抗議者停止破壞財產，與陸軍總司令談判，並堅持解散議會。尼泊爾的抗議活動與孟加拉的示威活動如出一轍，都是年輕人發揮了主導作用。2022年，斯里蘭卡的年輕人迫使前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辭職。「八九點鐘的太陽」成為貧窮國家開始新生的希望。
作者是中國上海時事評論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