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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讀精文:「天下興亡 匹夫有責」的「天下」幾人沒誤讀?

—「亡國亡天下」在大陸被多少人誤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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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國人對傳統文化之大謬理解,就在於新文化運動,就在於新文化運動之錯誤結論,就在於新文化之激進與極端。今天大陸多數人所理解的「亡國與亡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其實基本上是馬列注釋,它與本意有天壤之別,甚至是對立的含義。

最近幾年來,「亡國與亡天下」話題時常被我提起,不僅在隨筆里多次寫到,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多次提及。說到這個論題,我在生活中都會試著先問對方如何理解,也會在事後說到這麼一個觀點,「亡國與亡天下」及其引申出來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被絕大多數人誤解誤讀了,估計大學老師大學生都很少有人能說清楚它的意思。

「亡國與亡天下」,是300多年前的顧炎武提出來的,他在《日知錄・正始》中是這樣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異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謂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國。保國者,保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顧炎武的這段話在中國傳統文化未斷層的環境裡是沒什麼爭議性的,只要讀書人,只要對中國文化有一定基礎,他們就能夠明白「亡國與亡天下」或「保國與保天下」的含義。這句話真正出現大規模誤解,是新文化運動以後的事了,特別是49年以後文化斷層的大陸。在文化斷層的大陸,由於改革時代倡導「愛國主義」教育,顧炎武的話隨後被斷章取義,並廣泛地作為小學生中學生的教條。我小學時就見到教室牆壁上張貼了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後來,我又讀到顧炎武的「亡國與亡天下」,因為受到傳統文化的影響,始知顧炎武的原意。而且,有趣的是,我發現顧炎武的這些話在大陸被廣泛誤解誤讀了。

「亡國與亡天下」還有這麼一個傳播甚廣的視頻,它是一位叫石國鵬的歷史老師講的「亡國與亡天下」的區別。如今,這個視頻在自由主義陣營里廣泛流傳,但講者卻沒有解釋清楚,而且他還有一個細節解釋錯誤。石國鵬先生說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後來被梁啓超改了,改得好。事實上,這句話依然是出自倡導「亡國與亡天下」的顧炎武。顯然,梁啓超沒有發揮顧炎武的「保國與保天下」,也沒有特別拔高「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恰恰相反,是梁啓超的老師康有為發揮了。比如,我們今天讀到新文化運動的歷史,教科書上會抨擊康有為的一段往事,即官家歷史書批評康有為在新文化運動以後倡導孔教,主張保護孔教文化,教科書評論說「康有為這個發起維新變法的人,倒退到淪為保護新文化打倒的儒家和孔教文化」。

石國鵬的視頻被流傳,從傳播學的角度上說,它是有利於今日中國人重新思考「亡國與亡天下」。這不,昨日我就看到兩人作文涉及到顧炎武的「亡國與亡天下」。一個是博客中國推薦的濠江客,一位是肖仲華教授的《不能再誤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了》。前者,我的本家作者居然詮釋出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認為這是大謬。而肖教授的文,他把「天下」解釋為「幹革命打天下」,我評論是「你對『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也誤解了」。

今日中國人對傳統文化之大謬理解,就在於新文化運動,就在於新文化運動之錯誤結論,就在於新文化之激進與極端。因為新文化運動作了衡量標準,所以今日根基於新文化運動氛圍的教科書,它的立論或評論基礎就是否定傳統,以此來從語義語言上鞏固、保護政治基礎。換句話說,今天的大陸政治合理性是建立在否定中國傳統文化這個語義環境下的,因而它的一切語言都必定是維護其政治語言,以製造一種有利於自己的政治語境。

我們要理解顧炎武的「亡國與亡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就不能脫離他所處的文化背景和時代背景,任何脫離此環境的理解都是望文生義的。延伸出來,今天大陸多數人所理解的「亡國與亡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其實基本上是馬列注釋,它與本意有天壤之別,甚至是對立的含義。在顧炎武時代,中國傳統文化仍然有強大的生命力――雖然今天批判學說認為明朝就是衰落期,而在這個儒家文化脈絡里,諸夏、夷狄與文明的關係是重心,諸夏若用夷狄文化和夷狄禮儀,那就是「諸夏變夷狄」;如果夷狄用諸夏之禮,那就是「夷狄變諸夏」,用儒家的原話就是「諸夏用夷禮則夷之,夷狄用諸夏禮則諸夏之」。從歷史上看,今天的漢人,其前身是用「華夏」,但是我們是知道的,今天的漢人與華夏族是不同的,它的絕大部分人是歷史上那些吸收「諸夏禮」的胡人,如匈奴漢化了,鮮卑漢化了,部分契丹人漢化了,西夏漢化了,等等。

諸夏禮、華夏文明的傳承,構成了儒家也就是顧炎武所說的「天下」。換言之,「天下」就是諸夏禮,就是華夏文明,也是華夏道統。在孟子和顧炎武看來,如果「天下」沒了,「諸夏禮就可能被夷狄所取代」,這樣就可能出現野蠻的夷狄「率獸食人」,因而諸夏應該竭盡全力保護天下,把夷狄禮變為諸夏禮。當然,我們在此也可以順著孟子和顧炎武的思路延伸,即當中國大地境內出現大量的「率獸食人」現象,這就是「亡天下」,就是「諸夏禮變成了夷禮」。因為在孟子看來,「率獸食人」是近於禽獸。

從這個脈絡上說,顧炎武所講的「亡天下」和「保天下」就是保諸夏文化和諸夏禮。再從顧炎武所處的時代背景來說,顧炎武是明亡時期,異族的滿清被儒家傳統文化看成是「夷狄」,其風俗禮儀自然就是「夷禮」。顧炎武從「諸夏禮」與「夷禮」的角度擔心華夏可能再一次淪為「諸夏禮變夷禮」,因此,他從捍衛華夏道統的立場出發,提出了影響深遠的「亡國與亡天下奚辨」的論題。在顧炎武看來,假如滿清要強行推行「夷禮變諸夏禮」,那對於絕大多數漢人來說就是「亡天下」了,天下面臨滅亡,這就需要「保天下」,而保天下就是「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也就是說,今天被大陸廣泛引用為「愛國主義」教育信條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並不是「愛國」的要求,它恰恰是捍衛「天下」、保護中國傳統文化的要求,是守護道統不被顛覆的要求。

至於今天被大陸宣教的「愛國主義」理念,顧炎武的「亡國」與「保國」又是一重否定,即他認為「保國」是「肉食者謀之」。對於廣大的芸芸眾生來說,「保國」是不需要去考慮的事,「保國」只涉及統治者,只是他們去保他們的國愛他們的國。當然,顧炎武那時候的「國」也不是現代意義的國,而是「朝廷」,是「王朝」,是皇帝一家的「國」,因而所謂「保國」其實就是「忠君」。

「國」與「天下」,二者的關係如何?在顧炎武那裡,我們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天下」高於「國」,因為保天下是全體認同諸夏禮的人的事,「國」只是「肉食者」考慮的事。而且,依照傳統文化,「天下」是涉及道統,「國」涉及的是「法統」或「治統」。道統是「鐵打的營盤」,治統卻是「流水的兵」。

總之,顧炎武的「保國與保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今天都被誤解誤讀了,今天大陸人不管是強調愛國還是反感愛國,他們都沒有真正理解顧炎武的原意。如果正本清源了,我們就知道今天「保天下」才是真正的愛國,也知道諸夏禮與黃俄禮的區別。

郭賢源2016.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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