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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局長 您有一筆辯護費尚未支付

—您有一筆辯護費尚未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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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媒BBC發了一篇文章,整理了我前一篇文章觀點,將我釘在了‌‌「贊同苟局長‌‌」的角色里:

與此同時,我的那篇《對不起,我可以不支持劉國梁嗎?》又被刪禁了。這麼一來,我更加說不清了。

本來之前微信評論就大量朋友質問我是不是收了苟局長的錢來洗地,‌‌「苟局長的狗‌‌」。現在,估計又要增加一條‌‌「裡通外國‌‌」的漢奸罪名。

其他我就不說了,我只想說:‌‌「苟局長,您還有一筆辯護費尚未支付,請掃描這個二維碼付款,謝謝。‌‌」

最近的朋友圈,苟局長已經到了‌‌「國人皆曰可殺‌‌」的地步,輿論已經絕對一邊倒向劉國梁。我很不喜歡這一點絕對一律這一點,我想試試,可不可以不支持所有人都支持的那個人?

即便是罪大惡極的被告,也有辯護的權利。在國乒兵諫這件事情上,我的角色就是‌‌「保衛異見的權利‌‌」

清華大學孫立平教授說,‌‌「血性高於是非‌‌」。我絕不同意。在這個國家,最為珍貴的不是血性,而是事實真相。我認為,科學的精神是只問是非,不問利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事實就是事實。莫非當年侵華日軍很有血性就高於是非了?

至少,應該是先問是非,再問利害

什麼是‌‌「是非‌‌」?

是非就是事實本身。

如何獲得事實本身?

通過充分的討論,充分的信息公開。

如何保證充分的討論?

保護異見者的權利,珍惜少數派的聲音。

這就是我的邏輯。正因為如此,我,鹿鳴君,會被認為是唯一一個‌‌「力挺‌‌」‌‌「贊同‌‌」苟局長的人,或者‌‌「苟局長的狗‌‌」。

觀眾認為我拿了苟局長的錢是苟局長的狗,外媒認為我是贊同苟局長的,但是有司又封殺了我的文章。這裡面彎彎繞,太複雜。這就很尷尬了。甚至了解我過往經歷的人,也很困惑。

但是我還是要說三點(恩,據說幹部同志一般喜歡說三點):

第一、保衛異見的權利

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即便你就是一個王八蛋。我更要認真對待、捍衛自己說話的權利。現在我說話被封殺了,這篇肯定也活不了多久,但我還會堅持說。

第二、真正的血性不是這樣的‌‌「兵諫‌‌」,從舉國體制走向職業化才是正道

這批罷賽,有情有義,很多人冠以血性。但是我覺得,這是情義,但不是真血性。

首先,罷賽侵犯了觀眾的權利,這是不職業的行為。其次,這仍是體制內的行為,不可避免被捲入權鬥,很容易走偏。

身邊有好的例子:為什麼李娜不需要用罷賽來捍衛教練的權利呢?因為李娜在08奧運會後果斷單飛了,她離開了那個體系,自己對自己負責,按照一個職業運動員來要求自己,也就同樣自己聘任教練。

如果桌球國家隊這些哥們做到李娜這樣,我服你。至於現在麼,涉及元素比較多,不好評判,我們需要再摸清事實。體制內就要按照體制內的規則玩。願賭服輸。

所以我更主張什麼呢?職業化。

現在的國乒隊員雖然在‌」舉國體制‌‌「內,但同樣是非常有實力的。

在5月份公布的《體壇周報》‌‌」2016年中國體壇財富榜‌‌「中,桌球隊的張繼科以6000萬元收入排名第二。一個自媒體‌‌」樓市資本論‌‌「梳理說,馬琳有5處以上房產。

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財富實力,也給了他們勇於叫板的底氣。

但是,如果他們不走舉國體制的路線,而是走職業化路線,我會更服氣,我也認為他們應該掙更多。

正如我在第一篇文章說的,誰也干不倒劉國梁,即便體育總局也不行,因為他是體工隊的人,更因為他在大眾心中的品牌形象。甚至,如果劉國梁被‌」干倒‌‌「了,反而是好事,因為像這樣真正有本事有實力的人,在市場的浪潮中只會活得更如魚得水。

現在,各隊員又道歉了。這種妥協可以理解,很務實,顧及了利益。但是,我覺得很尷尬。

第三、讓運動回歸運動,讓桌球回歸桌球。

在第一篇文章《對不起,我可以不支持劉國梁嗎?》中,我介紹了一個觀點:桌球是弱對抗運動,我的一位前領導因為主張強對抗運動的價值觀偏好而不喜歡桌球。

我想,這觸怒了很多人,尤其是桌球的愛好者。特別是劉國梁的粉絲們。在他們心中,劉國梁是帝王般的存在:

我深信一點:嘴巴永遠說服不了耳朵,每個人都只能聽見他想聽見的,只能看見他想看見的。然而,我們不能阻止一個人不喜歡桌球。而且客觀上,桌球的激烈程度就是不如足球籃球。它就是小球,直徑40毫米,不是大球。這是事實。

桌球比較尷尬的一點是它從來不是單純的桌球。它是‌‌」國球‌‌「。雖然它在1988年才正式進入奧運會的體育比賽,是英國人而不是中國人,無聊時搞出的休閒活動。

桌球的背後是政治,而不是桌球本身。當年,中美的‌‌」桌球外交‌‌「是政治,今天,‌‌」國乒兵諫‌‌「也是政治。

是政治就會捲入各種體育之外的狂熱或者陰鬱因素。

比如:

第26屆世乒賽,男子團體決賽在中日之間進行。當時的男團主力莊則棟回憶說,比賽開始前,他被一位老首長悄悄拉到一間屋子裡。老首長把門反鎖上,問莊則棟:‌‌」今天晚上的對手是誰?‌‌「老首長的詭異言行讓莊則棟有些發懵,他只能規規矩矩地回答:‌‌」日本隊。‌‌「這時,老首長做出一個更讓人詫異的舉動——他把褲子褪到大腿處,示意莊則棟看他臀部的傷疤:‌‌」這都是抗戰時小日本給我留下的,‌‌「接著,他的語氣像是在發出一道不容有失的死令,‌‌」小莊,你要給我報仇!‌‌「

這段故事來自2007年《體育畫報》以及莊則棟著《鄧小平批准我們結婚》等。

‌‌」文革‌‌「中,體育系統‌‌」造反派‌‌「的論斷是這樣的:越是成績好,越是世界冠軍,就越是修正主義,是‌‌」黑尖子‌‌「。不可避免地,成績突出的桌球隊成為了重災區。

中國的第一代桌球國手中,傅其芳、容國團和姜永寧都來自香港

1968年,傅其芳被以特務的莫須有罪名關在禁閉室之後,用尼龍繩自殺了,他在桌子上寫滿了‌‌」黑暗黑暗黑暗黑暗……‌‌「一個月後,姜永寧也不堪屈辱,自殺離世。

至於容國團,中國體育的第一個世界冠軍,在龍潭湖附近一個養鴨場的歪脖樹上上吊自殺,上衣口袋裡有一張紙條‌‌」我愛我的名譽勝過生命‌‌「。

1979年,國家恢復了這三位桌球國手的榮譽,國家體委還在八寶山為其補開了追悼會。‌‌」追悼會上的骨灰盒,我知道是空的,容國團的骨灰早就沒了。‌‌「容國團的妻子黃秀珍說。

在改革開放之後,桌球實力超群,但是‌‌」讓球‌‌「甚至‌‌」放水‌‌「的問題一直如影隨形,以至於高層都關注了。這也是非競技的因素侵入了競技。

它從來不純粹。

甚至,愛情也是如此。

2004年新年的第二天,時任中國桌球隊總教練的蔡振華宣布,白楊、侯英超、李楠、范瑛因為談戀愛影響訓練,國家隊將4人退回各省隊,勒令其進行深刻反省。這一年,白楊年滿20歲,她的男友馬琳則是24歲。

然而,男隊主力馬琳、王皓作為戀愛中的兩位男主角,因為‌‌」沒有影響成績‌‌「,並未受到任何處罰。隨後,女隊首次與男隊分開封閉集訓,男隊前往福建廈門,女隊開赴河北正定。《南方周末》對這則戀愛風波報導的標題是《愛上桌球,但禁止愛上隊友》。

四個月以後,四個人先後‌‌」認識到錯誤‌‌「,得以重返國家隊,但曾經的愛情,卻只能無奈地放棄。

愛情難道就不值得血性嗎?

今天,隨著國力增強,桌球慢慢地不再是政治。但是,在體育系統,他仍然是有‌‌」政治‌‌「的。自從桌球出身的莊則棟1974年成為國家體委主任以來,歷屆體育領導班子都有一位副部級(以上)領導出身於桌球。

《體育畫報》10年前報導中的一句話很有意思:‌‌」桌球某些時候仍活在它的過去,或者說是為它的過去活著。‌‌「

今天的‌‌」兵諫‌‌「,不就是如此嗎?

讓體育遠離政治,才是對運動員最好的保護。讓他們承擔體育競技的大喜大悲,而不是承擔體育之外的大喜大悲,才是對這項運動以及這項運動之前的奉獻者最好的安慰。

現在,對於我這個普通群眾而言,我最不舒服的是,桌球每一次吸引我的注意力,都是以非體育的方式。上一次是孔令輝涉賭,這一次是罷賽兵諫。

我認為這樣沒前途。

我認為這樣格局很有限。

我就是不喜歡。

我可以不喜歡嗎?

歷盡風雨的莊則棟在他的著作中說,他只想過普通人的平靜的生活。

其實,我們又何嘗不希望,真性情的劉國梁以及他的兄弟們,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又何嘗不希望,我們對桌球的認知,可以更簡單、更純粹一些。我們有何嘗不希望,從兵乓球上剝離那些象徵性的意味,讓它回歸到一個普通項目上,不再被場外因素折騰得一驚一乍。

在體育上,經過了2008奧運的中國人,應該有一種從容的大國態度,在‌‌」放棄金牌至上、發展大眾體育‌」這一點上,建立共識。

這就是我的態度。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六神磊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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