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文集 > 正文

沉雁:去年九月,我拒絕了遊覽兵馬俑的邀約

作者:

都整整兩年了,沒想到西安疫情還重複著武漢的故事。更沒想到的是,西安抗疫景況似乎比武漢還糟糕。雖然我一直都在關注西安,但又覺得疫情當前不便多言。所以,即便我有千言萬語想說,我也按捺住自己。

關於西安出現的種種民生傷心事,我不想去一一述說。很多東西,我說得難聽一點,都是命中注定。我不妨講一個我親身經歷的真實故事。

去年九月,我應友人邀約遊覽了北方部分城市和山水。大概是在9月10日教師節的樣子,當晚10多人濟濟一堂在東來順涮火鍋。其中就有兩位是西安的朋友,一位是長安大學研究古蹟文化的青年教授,一位是西安市外專局小吏,他倆同時在北京出差,第二天他倆就要回西安了。席間,這兩位朋友熱忱邀請我去西安遊玩三天。

外專局小吏說派專車和導遊帶我遊覽,他說:"西安是中國歷史和中國文化的精華,十三朝古都,如果外賓不到西安,等於沒到過中國"。他說得那個驕傲自豪的樣子,就好像剛從華清池洗過澡才出來,一臉的嫵媚燦爛。

古蹟教授更是熱情洋溢,他說:"我就是研究兵馬俑的,無論如何你要去遊覽一下秦俑博物館,我帶你去,讓你切實領略一下我們古代輝煌文明的一張金字名片,秦俑是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譽為世界第八大奇蹟。"

教授比小吏更加眉飛色舞,也許就像弗洛姆說的那樣:"當你對一件事懂得越多,愛得也就越深"。教授說到動情處,眼神里似乎都有兵馬俑在操練的影子。

其實,當時我還是挺心動的,心動的不是西安和兵馬俑,我心動的是兩位朋友的熱忱邀約。但寧夏的朋友為我已經訂好了第三天去銀川的機票,我不能悔約。

當時我喝了兩杯40年陳的牛欄山,情緒好像也調動起來了,我就對教授說:"你對秦俑研究得越深刻,你應該越憂鬱才對,而不是這麼驕傲自豪。"

教授和小吏,以及在場的所有朋友都懵了。

我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秦俑,是護秦的,而不是護秦人的,秦人的子孫後代沒必要為秦俑感到驕傲自豪。十三朝古都不是什麼十三朝文明史,而是十三朝奴役史。所以,一說起什麼古都沒必要喜形於色,那不是什麼輝煌文化遺蹟,那是那片土地上祖祖輩輩所受深重屈辱的記錄。"

小吏有點不高興:"秦皇漢唐是我們歷史上最鼎盛時期,GDP遙遙領先世界第一。"

我:"鼎盛時期與百姓最悲慘時期都是同一個時期,那時全世界都比爛,GDP全靠數人頭,只要人口足夠多,別說種大豆高粱,就是每個人哈口氣都是GDP世界第一。"

教授馬上把話接上了:"是是是,這個你說的是事實。"

場面有點緩和了,一位友人的妻子是南京人,她笑了笑說:"我剛剛還想顯擺我們南京是六朝古都呢,幸好我沒說出來,照你這樣解釋,六朝古都也是丟人現眼的事。"

我:"是是是,那不是什麼光鮮史。"

我還是繼續:"在秦國的百姓叫秦人,秦人的本質是秦奴,修長城有你,交皇糧有你,鼎盛與你何干?秦人想過上好日子,就只能拼命做上秦俑,秦俑就是幫助秦1號收拾秦人的。如果秦人的後代還以此為榮,說明還沒被收拾夠。"

小吏終於垂頭喪氣:"我好像懂了,但一時還有點轉不過彎來,回去還要消化消化。那我也就不勉強再邀請你了。"

我:"我非常感謝你的熱誠邀請,下次有機會我一定來。"

教授哈哈大笑:"我研究傳統文化不能像你沉雁這麼研究,像你這樣研究下去,不但拿不到課題,可能我至今還是個講師。"

我莞爾一笑不置可否,心裡在想,是講師都不錯了,不被開除就是阿彌陀佛。

這事兒過去好幾個月了,我以為教授把我早就搞忘了。就在昨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一個顯示西安移動的來電,我猶豫了幾秒鐘接了免持,原來就是這個教授打來的:"你說的太對了,秦俑是護秦的,不是護秦人的,我們長安大學這次是重災區。"

放下電話我沉思了很久,我也知道一個小伙子餓極了出去買饅頭挨了一頓暴打,我也知道一個小姐姐沒吃沒喝來大姨媽了也沒人問津,我還知道很多小區的居民家裡只剩兩顆大白菜了,我更知道某些特殊家屬大院一起在網上說"收到果品肉食蔬菜根本吃不完"。就連有家可居的市民都過得氣若遊絲,更遑論那些游離在城市邊緣的打工仔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我唯一擔心的是,我們明天的生活是否對得起我們今天所承受的苦難。"

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了,我只希望西安人挺過這次苦難後有所成長,不要再以"我們有兵馬俑"為榮,不要一提起自己的"十三朝古都"就沾沾自喜。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沉雁視界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22/0105/16919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