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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錫山晚年在台北的山居歲月

辛亥革命中太原起義的當天,時年28歲的閻錫山被推舉為都督,這個在風雲變幻的民國政壇中絕無僅有的不倒翁從此統治山西長達38年之久,山西的民國歷史,很大程度上成為他個人的歷史。

亂世成就政治奇人

閻錫山出生於山西五台縣河邊鎮一個以經商為主的小地主家庭,接受過5年的傳統教育,1900年與父親在金融投機生意中的失敗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亂世山西因此少了一位傑出的商人而成就了一個政治奇人。

避債太原的閻錫山棄商從戎,考取山西武備學堂,並在兩年後被選送東渡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留學,後來侵華的急先鋒岡村寧次和板垣征四郎分別是他的隊長和教官,而民國初年叱吒風雲的名將蔡鍔、許崇智以及後來的侵華干將土肥原賢二都是他的同學。

袁世凱就任大總統之後,閻錫山韜光養晦輸誠示忠,消除了這個他一生中最為懼怕的梟雄對自己的猜忌,成為袁世凱當政時期罕見的擔任一省要職的原同盟會員。做完了83天皇帝夢的袁世凱倒台後,閻錫山排擠異已,又取得國務總理段祺瑞的信任,被任命為山西省長,集山西軍政大權於一身。

1917年,閻錫山響應段祺瑞而參加征討「護法運動」,但遠征湖南的晉軍混成旅全軍覆滅。遭此打擊的閻錫山因而提出了「保境安民」的口號,不再向外擴張勢力,在多次軍閥混戰中保持中立,轉而全力經營山西。閻錫山所倡導的「六政三事」「村本政治」等一系列措施客觀上促進了山西經濟的發展,竟然為山西贏得了「模範省」的稱號。

閻錫山有別於其它軍閥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勤於學習,建立了自己的一套思想體系。山西省府院內有梅山,這裡原是明代巡撫衙門堆煤的地方。清代張之洞出任山西巡撫時,為了使衙門形成北高南低有靠山的風水格局,使之官運旺盛長久,在這裡堆築起了一座假山,名之日梅山。閻錫山入主督軍府後,改梅山為進山。

從1920年開始的兩年多時間裡,閻錫山集團的骨幹分子們在進山上的「邃密深沉之館」和山前的自省堂每周學習討論兩次,這也就是所謂的進山會議,這一會議對閻錫山的思想發展以及他的治晉策略都有重要影響。

1922年,閻錫山在上馬街創辦的一所私立學校也被命名為進山中學,山西的許多知名人士都是從這所中學畢業的。1949年後,進山中學改名為太原市六中,1985年恢復進山中學的原名。進山會議會址之一的自省堂就是現在省府梅山會議廳,山西人經常在新聞中聽到它的名字。

東山再起只為保境安民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的太原抗日救亡熱情高漲。12月8日,數千名學生先後到山西省政府和省教育廳請願示威。12月18日,數千名學生又來到國民黨山西省黨部請願,在交涉過程中,國民黨糾察隊大打出手,打死一人,打傷14人,釀成「一二·一八」慘案。遙控山西的閻錫山利用這一事件查封了國民黨山西省黨部,將蔣介石的勢力排擠出山西。

1932年,國民黨內部蔣、汪合流,閻錫山東山再起,就任太原綏靖公署主任。閻錫山回到太原後,大力鎮壓異己,陸續將在中原大戰中退入山西的十幾萬客軍運動出境,山西又恢復了閻記的一統天下。

以製造、印刷假鈔維持軍需的孫殿英部是當時滯留在山西的客軍之一,東陵大盜孫殿英因為閻錫山在盜陵案中袒護過自己,1929年曾投歸晉軍。晉軍將領因為孫殿英是土匪出身而反對收編孫部,不屑與其為伍,閻錫山為此在一次會議上特意勸說大家:「你們不要小看孫殿英,人家白手起家,是個創業打江山的人,我們不要他,也會要他。」

第二年春天,孫殿英來到太原向閻錫山致謝,閻錫山安排十幾名高級將領在東米市新美園飯店為其洗塵,席間他們結為異姓兄弟,並推孫殿英為老大。嗜賭成性的孫殿英邀請這些將領賭博,軍長李服膺一夜就輸了14萬銀元,一時間傳遍太原。

孫殿英不久被閻錫山任命為安徽省主席,這個極重江湖義氣的土匪在中原大戰中也用他的行動報答了閻錫山的知遇之恩。在近十萬大軍的包圍下孤軍困守毫州城的三個多月中,孫殿英一次次拒絕了故舊的勸降,直到孫連仲、孫良誠率領兩支大軍晝伏夜出冒雨飛弛600里將他的疲弊之師救出險境。三孫會師,也成為波瀾壯闊的民國軍事史詩中極為耀眼的篇章之一。

孫殿英離開山西後,進軍寧夏,被西北的馬家軍擊退。出征前曾支援過他的閻錫山為消除這股不安定力量對山西的威脅,之後將他的部隊繳械,把他安排到晉祠閒住。孫殿英的朋友龐炳勛前來看望他時,孫殿英慨然道:「萬沒想到我進攻寧夏失敗,叫傅作義、趙承綬、王靖國這三個小孩子就收拾了。」龐炳勛一語中的:「小孩子哪有這麼大本領,還不是老鬼的把戲。」說罷,兩人相視苦笑。野心勃勃的孫殿英在蟄伏了兩年後離開太原,投歸宋哲元。

中原大戰的失敗使閻錫山不得不吸取教訓,重新回到保境安民的老路上來,在「經濟建設」的口號下編制《山西省政十年建設計劃案》,創建官僚資本企業「西北實業公司」,太原城內最高的建築鼓樓上也適逢其會地掛起了「造產救國」的牌匾。修築以太原為中心縱貫山西的鐵路大動脈同蒲鐵路是省政建設的重要內容,過去人們認為閻錫山將鐵路修成窄軌是其封閉自守思想的體現,其實,這主要還是出於經濟上的考慮,精於算計的閻錫山為了降低築路成本,還曾親自騎毛驢勘察出現爭議的地區以確定路線方案。

客觀地說,「省政建設」對於山西經濟從中原大戰的沉重打擊中擺脫出來,走上近代工業的發展之路,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當時山西經濟的發展,為初期抗戰提供了重要的物質基礎。太原作為中國重要的重工業城市的地位,就是這一時期奠定的。

晚年在台北的山居歲月

隨著兩岸交流日趨頻繁,曾任國民黨「行政院長」、民國時期的「山西王」閻錫山位於台北近郊的故居與墓園,成為熱門景點。

1958年8月23日,金門爆發大規模炮戰,國民黨軍三名副司令官趙家驤、章傑、吉星文遭炮彈擊中,傷重身亡。金門戰火稍稍停歇後,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國民黨軍高級將領儘早撰寫個人回憶錄。閻錫山接到這項命令時,已屆風燭殘年,他在最後一年多的余命中,寫下了他從出生到討伐袁世凱這段歷程,就停筆不寫了。究竟是那時的閻錫山年老體衰,天年阻限他繼續往下寫,還是閻氏本人細究過往史事,發覺有太多難以落筆之處,故而驟然而止,迄今成謎。

閻氏擇居的菁山,日本占據時代原本是一處未完工的農場,該地沒有通汽車的公路,只有山間小徑可以抵達,也沒有自來水、電燈、電話等,現代生活基本條件全部付之闕如。有人看到閻錫山住的地方這麼簡陋,替他擔憂,他卻完全不在意,而且還有一套理由自我解釋,「愈靜愈好」,完全不以為苦。

剛到陽明山菁山地方,閻錫山連像樣的住處都沒有,最初只蓋了幾間很簡陋的木牆草頂房子,暫時居住。住了一陣子茅草房子,閻錫山忽然懷念起山西老家的窯洞,特地找了一些石塊建材,以石旋築成像是北方窯洞的居處,特地取名為「種能洞」。在「種能洞」的旁邊,他請工匠刻了一塊石碑,記下他建築「種能洞」的動機。這塊石碑的記載內容,也隱約說明了閻錫山定居台灣之初,他的內心想法與境遇:

「我到台灣因不耐炎熱與暴風雨的侵襲,建茅屋於金山山麓。移居以來,想起內地冬暖夏涼不怕風雨的窯洞來。我問台灣同胞,台灣為什麼沒有窯洞?他們說,窯洞有三個缺點:一潮濕,二空氣不流通,三怕地震,適於北方,不適於台灣。這三個缺點,經研究全可補救。使用洋灰,就防了潮濕。開前後窗戶,就能使空氣流通。至於防地震,窯洞與樓房性質一樣,是看建築上的設施如何。我遂動念建築一所窯洞。台灣房屋,中國式、西洋式、日本式均有,特取三式所長,融合為一,為台灣同胞做試驗。此窯命名為種能洞,因我向以種能觀察宇宙,為配合我的宇宙觀而名之。」

閻錫山住的山區,當時的交通條件比較差,但在他看來,這反倒是一種優點,可以與世隔絕。二三十名昔日山西時期的部屬,也全部跟隨他一起定居在這偏僻的山間。閻錫山把這些昔日舊部組織起來,成立了「小組會」,讀書、研討。「小組會」的主持人當然非他這位「山西王」莫屬,他似乎有意效法孔老夫子,帶著門下得意弟子,弦歌不絕。雖然閻氏的「門生」教育水平不高,他自己的學問文章,也離孔老夫子遠甚。

我們實在很難想像,在20世紀50年代,逃到台灣的國民黨高官猶在驚魂甫定之際,閻錫山內心究竟是如何盤算自己的未來。然而,「閻老西」仍有一種苦中作樂的況味。

他在1951年6月8日的一次「小組會」的談話中指出:「從記錄上看,五周來對言語檢討的進度,大家在言語上有了相當的進步,但還未將改進自己作為努力的目標。因為過去大家習於流動的生活,等待的方式,後來到菁山雖有學習進步的風尚,而是由前者改進而來,不如一來就是以學習為目的收效為大。」

對官場,閻錫山算是徹底斷念絕望了,曾經擔任過「行政院」秘書長的賈景德後來回憶,到台灣以後,閻除了見,平常很少聽見他講話,而是把全部心力用在寫作上面。十年間,寫了數十種書籍。以他七十幾歲的年齡,每日寫作的時間仍在十四小時左右。友人說,閻錫山的人生觀是工作,工作是他唯一的樂趣,消閒反而是痛苦。

閻氏的友人繆玉青回憶,閻錫山喜愛思考和研究,每日除了睡覺的時間,幾乎整天都在思考研究事情,即使在走路、如廁、吃飯,乃至躺上床鋪,都還在想事情。繆玉青說,好幾次看到閻錫山吃飯時若有所思,甚至呆若木雞,不是忘記了吃飯,就是老吃一樣菜,要人提醒,他才吃別的菜。

閻錫山不但自己工作成狂,他還規定部屬只在舊曆特休一天,而那些從年輕時代就追隨其左右的人,也向來無怨無悔。

閻錫山晚年不理政事,生病以後也不住進國民黨高官專屬的榮民總醫院,而是自費去台灣大學附設的醫院看病。

1960年5月23日,閻錫山因心臟病突發去世於台大醫院,得壽七十八。閻錫山棄世之前,留下遺言數條:一、余死之後,一切從簡;二、收輓聯不收挽幛;三、靈前供無花之花木;四、出殯以早為好;五、不要放聲而哭;六、墓碑刻余之思想日記第一百段及第一百二十八段……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雅致小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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