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之後,憋了三年的人,呈現出一種報復性的出遊熱情,特別是年輕人。就拿我所在的城市濟南來說,每到雙休日,市內各個景區都人潮洶湧,一到傍晚景點附近的道路經常堵車。大明湖的超然樓幾乎無預兆地成為了一個網紅打卡點,每天下午六點來鍾人們就往樓前的廣場聚攏,甚至很多外地人都專程來這裡打卡,只為拍攝6點50分超然樓亮燈的景象。
我能想到年輕人報復性的出遊,畢竟天下苦封控久矣。這幾年,那種很壓抑的被嚴格管控的狀態,讓他們的青春都是失色的,是沒有生機的,所以必然會有一個反彈。但我沒想到,這波出遊熱竟然形成了一些網紅打卡點。而且在我看來,這些打卡點的形成有無厘頭的一面,有一定的偶然性。而年輕人對這些打卡點的追捧,如果以理性審視,都不容易理解,因為無論淄博的燒烤還是超然樓的燈光,都太普通不過,它們不是靠自己獨有的特色或魅力吸引了遊客,本質上是遊客發在抖音上的節目在吸引遊客。
前幾天,我曾和一個年輕人聊過這一現象,年輕人姓羅,今年剛好20歲,但已經工作3年了,學室內設計的。當時他正在超然樓下等著燈光亮起,我下班回來經過那裡,看到小羅拿著手機站在那裡拍攝,就和他搭訕。
小羅沒有嫌棄我這位老人家囉嗦,幾乎有問必答。他也承認超然樓的燈光很普通,他說大家都是來湊流量的,可能濟南的旅遊部門也在背後引導,想通過流量把超然樓打造成著名的景點,然後收費。
我啞然失笑,說你們年輕人和我們真不一樣啊。做視頻走流量可以掙錢我知道,但這麼多人都來發同一個景點的視頻,無形中分散了流量,每個up主恐怕都掙不到多少流量費吧,你們幫著超然樓湊流量,它出名了就開始收費,你們再登樓也是要收費的,這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嗎?他笑笑說是。
又說起當下很熱的淄博燒烤,我說從網絡上看到,菏澤一個女孩為了去淄博吃燒烤,先做了3小時的慢車到濟南,然後從濟南又坐高鐵1小時去到淄博,在某個燒烤店排隊2個小時才吃上了一頓燒烤。真有那麼好吃嗎?小羅說淄博的燒烤是挺好吃的,他兩周前也特意去了一次。
小羅性格很開朗,也沒有介意告訴我他每月的工資收入。他一般兩周才能輪休一天,而每月基本工資只有2000元,加上大約500元獎金。每月2500元的收入,不包吃不包住。說實話當他說出自己的收入,我沒有吃驚,他的話只是印證了我的猜測。
小羅還曾經懷抱夢想去北京學習進修過一段時間,後來發現進修技術沒用,根本上他能進的公司就沒有那種高薪崗位。他說他現在搞銷售,提成還多一點,如果能為公司拉到6萬的業務,他可以提成1500元左右,而那些繪圖的技術人員提成更少,只能拿到600元。
說實話,挺心疼這些年輕人的,他們會有愛情嗎?
小羅說約會總要請人家女孩吃飯看電影吧,但我們掙的那點錢,嘿–,他自嘲的一笑。小羅說這些的時候沒有一點悲戚,也沒有一點怨尤更沒有憤怒。
小羅的境況,在一定意義上,讓我理解了他專程去淄博吃燒烤的行為,也理解了他來超然樓打卡的行為。
這些年輕人趕上了經濟蕭條的時段,很多人畢業即失業,或者因為公司倒閉企業裁員外企撤離等原因,已經失業在家,或者即便有工作收入也很低,據小羅講像他這樣維持在溫飽線上的年輕人不在少數。更悲哀的是這樣困窘的狀態,他們看不到盡頭。
坐車幾個小時,花上3-5百去異地吃一頓燒烤,沒有共情能力的人只會看到他們的非理性,但卻看不到這非理性背後,是這些年輕人已經放棄了對未來人生進行規劃。
當一個人無論如何節省盤算,都無法達成戀愛結婚買房生育等基本人生需求時,大概率他會得過且過,放棄規劃人生,會在精神上躺平,而且會逃避。
各類網紅打卡,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視作是比較內斂的狂歡,在狂歡中忘記內心的苦楚與壓力,在喧囂擁擠的人群中淹沒自己鬆弛自己,這也是一種自我療傷的方式。在淄博燒烤攤上,那些男青年們合唱的歌曲是《大花轎》,從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角度看,這首歌的歌詞粗鄙,但包含野性和生命激情,本身就隱含著對愛與性的渴望
受制於他們的收入,這種狂歡性的打卡行為註定不可能持久。在釋放完了這波反彈性出遊熱後,它會很快沉寂下來。淄博想借著網絡流量打造持久的燒烤經濟,在我看來恐怕也只想的很美。
我沒有留下小羅的聯繫方式,因為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他,但在話別時,我還是說了幾句交淺言深的話,我說什麼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該戀愛戀愛,該結婚結婚,不要活得太善良,否則會讓你失去很多,要多讀書,開卷有益,如果你覺得痛了覺得壓抑,就要喊出來,最好寫出來發到網上。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我的話沒有。
劉書慶於2023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