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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毛澤東拍「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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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紀念毛澤東110周年誕辰時,我從報上讀到記者採訪著名二胡演奏家閔惠芬的報導:

1975年,她接到了一個任務:要為毛澤東主席錄製一批京劇唱腔。用二胡來演奏京劇唱腔,既要展現京劇演唱的韻味,又要保持二胡自身的特點,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閔惠芬曾在不同的文藝團體工作過,又具有相當高的二胡演奏功力,再加上當時年紀輕,於是,她決定全力以赴攻克這個難關。為了掌握京劇聲腔的特性,那段時間,閔惠芬在京、滬兩地到處求教京劇名家,不但自己學唱,還仔細揣摩不同流派的區別。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不長的時間裡,她跨進了京劇的大門,並且用二胡錄製了一大批京劇唱腔。……不久前,她從新華網的一篇《毛澤東遺物故事》中得知,毛澤東主席生前收藏著許多唱片和錄音磁帶。文中寫到「在眾多樂曲中,毛澤東更喜歡閔惠芬演奏的二胡曲。他生前特別喜歡聽閔惠芬獨奏的《逍遙津》、《斬黃袍》、《臥龍弔孝》、《連營寨》、《哭靈牌》等名曲。」她讀後不禁淚水盈眶。

我在遇上閔惠芬的時候,也不由得跟她聊起當年拍攝京劇唱腔「內片」的情形。

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內片」是怎麼回事。那是28年前,我奉命為毛澤東拍攝「內片」……

1976年5月初,根據來自北京的指示,上海成立「內片」攝製組。我突然被任命為上海「內片」攝製組導演。

當時我在上海電影製片廠工作。這一任命,不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而且使我的同事們都驚訝萬分。因為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文藝黑線干將」、「大毒草作者」,遭到抄家,在「五七幹校」度過3年,然後則去「深挖洞」——挖防空洞及做煤渣磚。這樣的「臭老九」,怎麼可能去拍攝「內片」呢?

在當時,所謂「內片」,也就是保密性極高的影片。進入「內片」攝製組的每一個人,都必須經過嚴格的「政治審查」。

接受任命之際,我理所當然提出自己的疑問。經過解釋,這才明白,這些「內片」是「中央直接交辦」的,是專為中央首長拍攝的娛樂性影片——代號為「文集內片」。

當時,對「內片」的要求是質量高,速度快,限時限刻完成。在任務下達之後,必須在半個月以至一星期完成影片——這在當時簡直是不可想像的速度!

上海一共成立了兩個「文集內片」組。我所負責的這個組有50多名工作人員,趕拍《馴獸》以及京劇唱腔音樂。另一個組則拍攝京劇「舊戲」——才子佳人戲。這在當時簡直是不可理解的事!

後來才知道,這些「內片」專供病重的毛澤東觀看,在北京與上海兩地各成立「文集內片」組。

後來才知道,我作為「臭老九」,突然被起用,其原因是:為了確保如期完成「中央直接交辦」的「文集內片」,必須挑選「手腳快」的導演。在諸導演之中,選中了我——因為我在同行之中向來有著「快手」之譽,不僅劇本寫得快,拍攝影片也快。

於是,在毛澤東病重的那些日子裡,我變成了「忙人」,兼編導於一身——自己寫劇本,自己導演。從1976年5月接受任務,到9月9日毛澤東去世,短短4個多月中,完成了9部影片。

由於「文集內片」的拍攝處於極端秘密之中,關於其中內幕,我只在1992年第二期的《炎黃春秋》雜誌上,見到齊英才的一篇回憶文章:《「文化大革命」中秘密拍攝傳統戲始末》。齊英才原是著名京劇演員,當時擔任上海內片組總負責人。

他回憶道:

1975年深秋,天氣特別陰冷。一天上午,當時上海市文化局負責人孟波同志突然來到我家,很神秘地對我說:「老齊,咱們倆有些事要馬上去北京。」他這沒來由的話,把我弄得如墜雲霧,不著邊際。那時,我剛被宣布解放,雖然說是讓我和陸漢文、胡冠時等同志負責上海京劇團(即現在的上海京劇院)黨委工作,但我是心有餘悸,處處小心,大事小事都請示,生怕再被靠邊批鬥。出于謹慎,我問:「是什麼事情?」孟波不露聲色地說:「到了北京就知道了。」他秘而不宣。我更加要刨根問底:「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去!」他犯了急:「嗨,你這個人真死心眼,告訴你,是搞傳統戲的事。」一聽說是搞傳統戲,我急忙搖頭說:「這個事情我不能去,打死我也不去。」孟波見我如此認真,便朝我面前湊了湊,輕聲說:「你放心,這是中央最高領導要看,不會有問題。」他特別強調「最高領導」,使我感到有了幾分安全感,於是便點了點頭。孟波見我同意,便交代了第二天去北京的事宜,留下機票後告辭了。

……

登上飛機,孟波和我相鄰,待飛機升空,他瞧瞧前後左右,對著我的耳朵悄悄地說:「是毛主席要看,因為你熟悉京劇,所以非你莫屬。」我這才恍然大悟。在當時的政治形勢下,也只有他老人家能作出這樣的決定。

……

主席指示要搞傳統劇目的錄音、錄影、拍電影。這個決定使江青等感到為難,頂著不辦,主席那裡交代不過去;辦,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否定了這十幾年來的所作所為。所以江青幾次找于會泳等商量對策,結果是打出「給中央負責同志作調查研究」、「給今後文藝革命古為今用,推陳出新留下寶貴資料」的旗號,來掩蓋他們的空虛,並且儘可能縮小範圍、對象,嚴加保密。

……

按照文化部于會泳「對外要嚴加保密」的指示,上海拍攝地點選在泰興路文藝俱樂部(也叫麗都花園,即現在的上海市政協)。這是一座花園式的別墅庭院,門口有大鐵門,院子裡很寬敞,有游泳池、辦公樓、會議廳、放映廳等,大門一關,即與外界隔絕,確是一個理想的拍攝點。按照拍攝計劃,各路人員很快進入拍攝點,成立由我擔任組長、上海電影製片廠副廠長齊聞韶為副組長的領導小組。參加拍攝的人員都按照樣板團的伙食標準,免費供應中、晚兩餐,菜餚不錯,這在「36元萬歲」的年代,還是頗為實惠的。

……

片子送審通過後,只准印四個拷貝,一個送中央,一個送國務院文化部,一個送釣魚台,一個送中央電影局資料庫。這種種的神秘色彩像是一道無形的鞭子,催促著我們日夜加班,不停地趕拍,不到半年,就完成了二十餘部戲的攝製。這種速度現在看來確實驚人。

迄今,我手頭還保存著當年的一份「內片《馴獸》情況匯報」。

「文集內片」的攝製,隨著毛澤東在1976年9月9日去世而戛然停止。

在毛澤東去世之後,我除了把已經拍攝的內片完成收尾工作之外,又奉命寫攝製小結。

我在1976年9月22日寫出攝製小結初稿,9月26日改出二稿。

在我改定這份小結,過完國慶節休假後,便從北京傳來振奮人心的喜訊:「四人幫」被粉碎了!

從此,我這個「臭老九」走上了新的電影創作之路,並在1980年捧得第三屆電影「百花獎」的獎盃……

《往事》2004年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往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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