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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月薪兩萬的新中產 都在沉迷「這種」快樂

美國作家麗貝卡·索爾尼打算寫一篇關於行走的文章,她坐下又站起來,既然是書寫行走,困於書齋之中似乎不是應有之義。

那是一個春天的早晨,她決定先出門走走。她爬上了金門大橋北邊的一個山岬,上面的幾座軍事碉堡早已被廢棄,她沿著山脊徐行,直到太平洋海岸。眼前的草坪泛著綠意,誰也不曾想到,僅僅在剛剛過去的那個異常潮濕的冬季,這片草地還是一片土灰色。

面對眼前的風景,麗貝卡·索爾尼想起,在大陸另一邊的梭羅的行走,「走得比我還要勤快」。

雖然身處不同時空,但行走帶來的內心觸動總是相似的。梭羅曾如此寫道:「一片嶄新的視野乃賞心樂事,而我每天下午都可以獲得這種快樂。兩三個鐘頭的漫步總能滿足我的期盼,讓我身處一片奇特的鄉村景致中。一間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農舍有時就像達荷美國王所統領的土地一樣美好。方圓十英里——即步行一個下午所及之處,與一個人的一生,著實散發出一種源源不絕的和諧之美。風景日日翻新。」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以效率之名侵占甚至剝奪了自己的休閒時間,羨慕梭羅身處的時代。我們所處的空間變得越來越局限——家、辦公室、超市——我們幾乎沿著相同的路線往返穿梭。

同樣,在節省時間的前提下,汽車、地鐵組成了我們的出行空間。汽車玻璃和房屋的牆壁,阻隔了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更別提周圍的景致變化觸達心靈的一擊。

每每穿過屏障,大海重新出現在麗貝卡·索爾尼眼前的時候,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洋,她的內心總會感到歡欣。你看吧,這似乎正是現代人掙脫空間限制,來一場Citywalk的原始動力,就算公共空間被不斷擠壓,風景被鋪成了寬闊的道路,人們依然渴望將身體從鋼筋水泥中解放出來,去與周圍以及其他人重新產生聯結。

「徒步而行讓每件事都可以串聯在一起,因為只有在行走時,一個人才可以活在整個世界中,而不只是分割出的一個個小小世界中。」麗貝卡·索爾尼在《浪遊之歌》中如此寫道。

移動的是身體,改變的是世界

行走是本能,因而常常被忽略——走路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如果真要較真,將行走當成一門學問研究,你會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洞中,它深不見底。

沙恩·奧馬拉那本著名的《我們為什麼要行走》的封面上,就點明了行走超脫於本能的不簡單,行走「看似簡單,卻能改變人類,世界著名神經科學家帶你探索行走的力量」。好傢夥,這頓時讓人對行走心生敬畏。

按照進化論的觀點,人類擁有共同的祖先,他們在遙遠的時代,從四足爬行進化到了兩足直立,從此開始雙足交替前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作為後代的我們,在這一點上早就形成了共識——雙足直立行走給人類帶來了與眾不同的改變。

基於此,我們必須認同另一個觀點,即現在世界各地之所以遍布人類,都源自我們非洲祖先的一項「壯舉」——走出非洲,他們「踏上遙遠的阿拉斯加冰川和澳大利亞炙熱的沙漠」,自此走向世界。

在沙恩·奧馬拉看來,這種獨一無二的能力改寫了人類歷史。人類的思想也跟隨著直立行走的腳步,觸碰到地球的遙遠角落。行走不僅促進了人類的演化,同時也豐富了我們的思想。

這是因為,行走會帶動大腦的運動。我們是移動的物種,通過不斷遷移,搜尋和獲取關於世界的信息。「我們的大腦不是被禁錮在頭骨中的器官,而是移動的思想——我們的『認知可以移動』。」

沙恩·奧馬拉在漫步後明顯感受到了這一點。當他沿著貝爾法斯特大街散步,將記憶與地圖對照,他突然發現,記憶不僅把路線簡化了,甚至有些重要的細節也被忽略掉了。但是對腳下大地和落在臉上的雨滴的感受卻留存了下來。

這就意味著,在行走中,大腦不是抽象地穿越時空,「我們如何移動、看到什麼、同誰交談、移動過程中有何感覺,這才是經歷的核心」。因為,只有這樣,我們通過行走探索未知世界時,才能拓展經驗、感受世界的複雜。

此時,經過雙腳丈量過的世界,我們總會不經意間為其繪製地圖,這些地圖沒有精確的比例尺,甚至連建築物都是錯位的,但它卻是我們所到之處的記憶和感受。

Citywalk在年輕人中成為新潮流。(圖/《周日晚上左右...》)

不知道人類歷史上,有多少因行走帶來的別樣的感受,甚至靈光一現。

古希臘的逍遙學派主要在行走中教學,並因此得名——Peripatetic——其意思就是到處走動。哲學家尼采甚至提出「只有通過行走得出的想法才有價值」。

梭羅更是體會過行走帶給他的文思泉湧:「我的腿一旦動起來,腦子裡的想法也開始涌動,好像朝著低處泄洪,想法在高處源源不斷地形成新的水流。涓涓細流從源頭冒出,滋潤我的大腦……我們只有在運動中才能形成完美循環。長期坐著寫出來的文字,必然機械、呆板,讀起來如同嚼蠟。」

愛爾蘭都柏林的掃帚橋上,豎立著一塊牌子,這是為了紀念威廉·羅恩·哈密頓而建的。這位愛爾蘭數學家、都柏林聖三一學院的學者曾經在構建「四元數」——將複數理論延伸到三維空間——這一數學理論時,每天固定行走兩個小時,路程從都柏林北的丹辛克天文台到愛爾蘭皇家學會或聖三一學院。

在行走中他找到了答案,他如此描述這種電光石火般的頓悟:「然後我恍然大悟,我們必須承認,在某種程度上,為了計算三元向量,存在空間的第四維度……一個電路就這樣閉合,火花在閃動。」於是,他緊緊抓住這一瞬間,用削筆刀把基本公式刻在了卡布拉的掃帚橋上。

顯然,行走是人類最平凡的一項奇蹟,移動的是身體,改變的是世界。

行走,重新找到自我與「附近」

當人群不斷湧入城市,城市化進程改變了社交密度的同時,也悄悄改變了生活方式,在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人們被城市重塑了——思考過去與未來的方式變了,更激烈的資源競爭改變了行為,甚至行走的節奏都變了。

思考一個問題吧——你會選擇怎樣的方式出行?對大多數每天要打卡上班的人來說,恐怕就連從來不可能堵車的地鐵,都會嫌它速度不夠快,更遑論早晚高峰隨時被堵在路上的公共汽車了。走路,那是不可能的,甚至說它是最奢侈的出行方式也不為過。

「自然的運動帶給大腦與身體的體驗和需求,是其他交通方式沒法達到的。汽車、自行車和火車,都以不同的方式把你與環境分開。行走不會如此,兩隻腳必須交替向前,靠自身提供動力。你尋找自己的方向,近距離感受世界,速度由你掌控,一切按照你想要的方式進行。」沙恩·奧馬拉作為一名神經科學家,在科學之外早就看到了行走的社會學意義。

步行是塑造世界、置身於世界中的一種方式。(圖/《今晚是壽喜燒哦》)

伊萊恩·斯卡里在《疼痛的身體:世界的毀壞與塑造》中,雖然從未直接詳述過行走,但卻充滿了對這一行為的哲學觀照。步行將身體回復到它最初的限制,使其變得柔軟、敏感和脆弱,而步行本身像工具那樣將自己伸展到世界中。路是步行的延伸,為步行辟出的地方是步行的紀念碑,而步行是塑造世界、置身於世界中的一種方式。

行走,依託於我們的雙腳,這些年,讓腳重新成為依託的生活方式不斷興起。中年人玩「陸沖」,雙腳站立於板上,風馳電掣地穿過廣場和公園,眼前的一切快速而模糊地一閃而過,耳邊的風快速地衝擊著鼓膜。這似乎還是太快了,也太自我了一點。

隨後,徒步團悄然出現,他們把焦點放在城市之外,只要看到山就兩眼放光,籌劃著不同的徒步路線,身體是疲勞的,但他們更在意沿途不期而遇的驚喜。當然,與這種方式並行不悖的,就是做一個城市漫遊者,這是個古老的稱謂,用更時髦的說法則是Citywalk。

可見,在人們越來越意識到現代出行方式讓自己失去了自我以及「附近」的時候,他們開始以最溫和的方式——行走——「對抗」,讓自己重歸世界,去體察微觀的「附近」,欣賞低速的景觀。

行走是一種遲滯的自由

一方面,行走看起來似乎是一種遊手好閒的做派,可以任意而為,路線和視角完全隨自己而定,缺少目的性的鬆弛感,讓人的思維和意識可以輕鬆遊蕩,正如《浪遊之歌》中寫到的那樣,都市和鄉村步行史被定義成自由和歡樂的歷史。

從某種意義上講,行走是一種遲滯的自由。維吉尼亞·伍爾夫是深切感受過這種自由的,當她在美麗的傍晚走出家門,捨棄了別人眼中的自己,變成「匿名流浪者」中的一員,走過牛津街,她總會駐足,對著商店的櫥窗良久,然後繼續前行。

匿名行走的狀態讓她感覺「宜人」,而周遭的那些小事,比如灌木里啁啾鳴叫的鳥、商店裡試著鞋子的矮個子婦人,都「讓她的想像力漫步得比腳更遠」。對她而言,一個人回歸自我本身的漫步,不是寂寞而是喜悅。

而對於喬伊斯而言,他將這種回歸自我的感受寫進了《尤利西斯》之中,「我們行走,穿過自己,遇見強盜、鬼魂、巨人、老人、年輕人、妻子、寡婦和相親相愛的兄弟,但總會看到我們自己」。

而另一方面,就其本質而言,行走是我們與其他人和周圍的世界保持聯繫的關鍵,它的社會性不言而喻。在行走中,與人結伴的好處是可以交流信息,並把這些信息融入自己的記憶、想法和感受。

馬克·吐溫曾這樣描述:「徒步的真正魅力不是行走本身或沿途風景,而是對話。行走可以讓語言流暢,讓血液和大腦保持激活狀態。風景和林木的氣味能讓人感受到低調的魅力,撫慰眼睛、靈魂和感官,但最大的滿足來自對話。」

由此就不難理解,無論是徒步團還是Citywalk,都喜歡呼朋喚友、結伴而行,「搭子」在行走中也越發顯得重要。

「愛在三部曲」,幾乎是「citywalk式戀愛」的範本。(圖/《愛在黎明破曉前》)

事實上,我們的祖先在遠古時期就「集體出走」過了。

《我們為什麼要行走》提到,行走的社會屬性,在1.9萬年前18人組成的行走團體留下的足跡化石中初見端倪。來自其他時期和地點的古代證據表明,澳大利亞、英國、阿根廷和尼加拉瓜存在類似的社會行走。沒有這些大型的行走團體,人類就不會繁衍,也就沒有社會分工。

社會行走的指向非常明確:向別人傳遞我們共同的意圖和目標。我們一起行走,為了互相陪伴,為了同一理想,為了讓彼此的生活變得更好。行走,也是維持社會凝聚力的關鍵。

在麗貝卡·索爾尼看來,行走已創造出途徑、馬路和貿易路線,啟發本土與跨洲意識;塑造出城市與公園,刺激地圖、旅遊指南、裝備等的發展,進而營造出數不盡的論述朝聖之旅、登山探險、隨興漫步,以及夏日遠足的行走故事和詩集。

「我們要讓散步成為日常生活的習慣。不斷踏上路面,讓風吹拂臉頰,讓日光和街燈在眼前搖曳;感受雨滴的滋潤,感受腳下的地面,傾聽周圍的聲音;說話,即便是自言自語;按行走的節奏放鬆,讓思緒遊蕩、斟酌、沉思;走回過去,探索可能的未來;或者什麼都不想。」沙恩·奧馬拉如此認為。

畢竟,行走源自我們久遠的演化史,它也代表了我們的未來。

責任編輯: 李冬琪  來源:新周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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