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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之心:六四35周年祭:不殺學生中共會下台嗎歷史為何總是讓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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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包括在北京大屠殺之前被當局秘密逮捕的幾個知識精英、以及大屠殺之後公開通緝的幾位重要的知識精英,他們都沒有在西方學習和工作的經歷,更是和西方沒有任何利益關係,充其量不過是接受了普世主義,接受了人道主義。這些人大多都是中共黨員,他們甚至是理想主義者。其中,被鄧小平點名斥責為「全盤西化」的三個典型人物,方勵之劉賓雁、王若望,更是在青少年時期就加入中共的組織,而且,長期在體制內工作。只是由於文革前那些年的慘痛經歷,讓他們意識到,中共的體制存在嚴重的問題,導致他們主張進行全面的改革。這裡,列舉一段方勵之的話。方勵之在被鄧小平斥責之前,經常進行演講,其中一次在演講中談到中國的人大,他說,你選上了這屆人大代表,你五年的主要任務就是代表人民利益去說話。美國國會撥給每個議員一大筆活動經費,他可以僱人去調查某個問題,也可以自己去調查,調查出來他就到議會上發言。這並不是為難政府,而是對政府有利,對人民有利。如果我們也這樣做,這並不需要改變體制,也不會改變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道路。這是一九八六年九月方勵之做的演講中的一段話。中共當局說他們否定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道路,根本就是誣陷。顯然,這些知識精英,他們思考問題的立足點和著眼點都是中國,甚至是中共,而不是西方;他們這些知識精英是親中國,愛中國,而不是親西方。他們後來流亡海外,完全是迫不得已。說他們親西方,既不符合邏輯,更不符合事實。

更重要的是,這場規模空前的學生運動,根本不是人數不多的知識精英和少數受其影響的學生發動的,他們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這場運動完全是自發的,無組織的,是在胡耀邦意外去世後,無數學生對那些年來中共當局的錯誤施政、特別是對反自由化運動做出的自然反應。他們最初,不過是替胡耀邦遭受的磨難感到不平,對胡耀邦對知識分子的寬鬆表示感激。當然,中國經濟出現的嚴重困難,社會腐敗現象瀰漫,以及嚴重的社會不公,也是讓學生心懷不滿的一個重要因素。重要的是,不能把學生運動和社會割裂開來,學生運動和當時的社會背景有直接的關係。趙鼎新博士在導論中承認,在80年代曾經發生過成百上千次的集體行動。他這裡所謂的集體行動,應該就是最初被中共定義為「群體性挑釁」、後來改稱為「群體性事件」的抗議活動。這些群體事件的主體大部分都是工人和農民,而不是學生和知識分子。難道,這些人起來,也是知識精英煽動的嗎?顯而易見,在當時,對中共政權不滿是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學生不過是表現得更加理想主義,更加單純。

趙鼎新博士這部著作還談到了另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大部分普通學生和知識分子為何對現實不滿。他認為,一些沒怎麼受過教育的人,或是一些同政府官員有關係的人,成了第一批暴發戶,這個情況刺激了學生和知識分子。這句話,似乎在暗示學生們是基於自身學識的優越感,而感到憤憤不平。其實,普通學生和知識分子厭惡暴發戶和那些人的受教育程度無關,只是因為他們發財的方式不道德。真正刺激學生和知識分子的,並不是沒怎麼受過教育的人,而是那些依仗權力發財的人。事實上,學生運動自始至終最重要的口號就是反腐敗、反官倒。所謂官倒,就是利用權力,倒賣國家管控物資、乃至倒賣政府批文的那些人。

另外,趙鼎新博士還提到,80年代後期,中國經濟深陷危機,知識分子生活水準下降,學生畢業後要找個稱心的工作也倍加困難,面對這個現實,學生和知識分子的情緒沮喪。毫無疑問,中國經濟深陷危機會讓大學生和知識分子情緒沮喪,但是,大學生和知識分子情緒沮喪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個人因素,特別是當時的大學生主要還是由國家分配工作。當時,大學的招生人數只有幾十萬,相對於一個十幾億人口的國家,真是微不足道。特別是位於北京的名牌院校的學生,更不必擔心就業問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在考慮到海外留學。至於趙鼎新博士所說的,大部分學生支持八九學運的初衷都是出於經濟和其它利益上的不滿,他們認為一些改革政策減少了自己的收入,並阻塞了向上流動的渠道。趙鼎新博士的這個說法根本就不是事實,對於在校的大學生來說,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收入減少的問題,即使畢業了,工作由國家分配,工資由國家確定。至於向上流動,更不是普通大學生所考慮的事情。當時,民眾和大學生對新的世襲制的出現確實極為憤恨,對於那些無德無能的中共高幹子弟大批做官感到不平。這只是基於社會公平正義和道德上的批判,並不涉及個人利益。大家知道,不是誰都可以做官,也不是誰都要做官。當時的知識分子和大學生確實是憂國憂民,乃至,頗有些以天下為己任的理想主義情懷。平時,他們只是找不到報國的機會,有些人選擇了消沉,或者無所事事。正是八九學生運動,給了這些青年學子施展抱負的空間和時機,他們便奮不顧身地投入其中。

趙鼎新博士認為,在整個運動期間,學生們通過要求政治改革來挑戰國家。這應該是趙鼎新博士對這場運動的關鍵性定義。他說,「在某種程度上,這場運動可以被看作是一場失敗了的革命。假使它像在東歐國家發生的那些民主革命浪潮那樣成功,那麼,它不僅會推翻政府,而且,將為中國的政治社會結構帶來劇烈的變革。」趙鼎新博士的這個論斷,基本上是中共當局指責學生運動的言辭的另一種形式的表述,在本質上和中共的說法並無二至。事實上,學生們並沒有提出任何政治改革的口號和要求,就是在以生命為代價進行的絕食請願的過程中,也只有兩個要求,第一,要求政府迅速與學生進行實質性的、具體的、平等的對話。第二,要求政府為這次學運正名並給予公正評價,肯定這是一場愛國的、民主的學生運動。公民請求政府和自己平等對話,這難道不是最卑微的要求嗎?資本主義國家的領導人都稱自己是公僕,共產黨的領導人不應該在人民面前更加謙遜一點嗎?把學生們最純潔的愛國感情,最優秀的赤子之心,說成是「動亂」,說成是「別有用心」,說成是「受一小撮人的利用」,學生們當然憤恨難平。而讓政府為這次學運正名並給予公正評價,不正是認可政府的表現嗎!這哪裡有什麼革命?

至於趙鼎新博士提到的,假使它像在東歐國家發生的那些民主革命浪潮那樣成功,那麼,它不僅會推翻政府,而且,將為中國的政治社會結構帶來劇烈的變革。只是,趙鼎新博士的這個假設,忽視了中國和東歐國家重大的不同。東歐國家民主革命浪潮的成功,得益於東歐獨特的政治社會環境。這些國家的共產黨政權基本上都是蘇聯的代理人,缺乏統治基礎,長期都受到國內民族主義力量的挑戰,以及宗教力量的抵制。一旦失去了蘇聯的支持,這些政權自然就會土崩瓦解。而中共政權早就擺脫了蘇聯的控制,而且,在中國建立了空前嚴密的極權統治。當時的中國並不存在真正的反對力量,更不可能推翻中共政府。所謂學生運動一旦成功,就會推翻中共政府的說法,完全就是「一錢斬吏」的邏輯。古時,有個小吏偷了一文錢,結果,被殺掉了。理由是,一日一錢,千日千錢,繩鋸木斷,水滴石穿。按照這個邏輯,所有的小偷都應該殺掉,所有的罪犯都應該處死。這其中的荒謬顯而易見,中共指責學生就是這個邏輯。作為一個學者,做這樣的假設,很是奇怪。

趙鼎新博士在其著作中,最重要的論述是解釋八九民運悲劇結束的原因。他認為,國家上層精英集團和一般民眾對於國家合法性有著不同的理解,這種不同的理解導致雙方的對抗無法化解,最終當局只能用軍隊鎮壓學生運動。只是,趙鼎新博士的這個論斷,也大可質疑。按照趙鼎新博士的說法,當時的大部分中共高層精英仍然忠於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中共高層精英認為,國家的合法性建立在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上;大部分學生和北京市民對政府的評價,卻是依據政府在經濟和道德方面的表現。

姑且承認趙鼎新博士對中共高層精英的判斷,問題就在於,學生和一般民眾根本就沒有質疑過中共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甚至說,學生們完全接受共產主義的意識形態,相信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而且,學生的抗議,正是建立在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基礎之上,相信共產黨是為了理想,而不是私利。特別是,在四二六社論之後,學生們最核心的訴求,是要求政府承認,學生運動是愛國的,而這個國,當然是中共統治下的國。要求政府承認他們愛國,前提當然是他們承認這個政府的合法性。如果學生們認為,中共只是一群毫無理想的土匪、一幫毫無信念的光棍,他們絕對不會向中共政府絕食請願,更不會一再要求這個政府承認他們愛國。可以說,從頭至尾,學生們都沒有質疑這個國家的合法性,沒有質疑這個政府的合法性。學生們只是抗議這個政府不民主,而且無能,而民主恰恰是中共自己提出的政治口號。趙鼎新博士認為,大部分學生和北京市民對政府的評價,是依據政府在經濟和道德方面的表現,這種說法在平時有一定的合理性,然而,針對八九期間的情況,這種說法明顯把學生抗議活動的精神給閹割了。學生們要求政府傾聽百姓的呼聲,實現民主,而政府在經濟上和道德上的糟糕表現,只是引發學生抗議的一個原因。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小民之心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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