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寫過一篇文章,關於中文的語言腐敗,反響挺大的。可見大家對簡體中文這種墮落的現象深惡痛絕。
今天這篇想進一步說一下中文的劣質化問題。
首先一組劣質化的詞就是「吹」、「黑」以及「不吹不黑」。很多人現在想講一個看法,都要先申明自己「不吹不黑」,就是因為好的評價總是被說成是「吹」,相反則是「黑」。
語言的劣質化,從表面上來說是因為,總傾向於用很大的詞或者某種立場,去替代事實本身。
比如說「吹」,其實發言者本意可能只是誇讚什麼東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種語言表達、情緒表達,但卻被一些人簡單歸類為「吹」,也就是說,你這個誇讚其實是一種故意的吹捧。
此處還可以衍生出來一個詞就是「舔」。
「舔」就更加劣質化了,因為背後還有個詞是「跪舔」。大家都知道,這個詞尤其容易被用於誇讚國外的優點。
誇讚本來是一個充滿人性的、複雜的語言表達,比如當一個人誇讚某種食物很好吃,或者誇讚某個國家的人很有禮貌,都被簡單歸類為「吹」或者「舔」,這就是一種將複雜事物簡單化的過程。
中國有一些人非常熱衷於這種扣帽子的語言方式,我不知道這習慣從何而來。其實就是將事物標籤化、粗陋化,以便於他們進行「踩」或者「捧」。
比如一個人誇讚歐洲人有禮貌,就會有人冒出來說:「別舔了,歐洲人哪裡禮貌了?」
其實,反駁實乃正常,認為歐洲人不禮貌是一個人的自由觀點,無可厚非。但是在反駁之前,一定要加個定語,就是你在「舔」。這樣似乎便增加了自己說法的合理性,一定要證明歐洲人不禮貌。
由此可見,這種劣質化語言還有個功能就是抬槓。只有語言先劣質化,這槓才能抬得起來。
我的文章評論區,這種語言就數不勝數。比如很多人反駁我,非得先說「你還在那舔呢」。我本來是可以接受反駁的,被這麼一說,就是開始了一種被攻擊。
這種語言的劣質化表面上是簡單化、標籤化、槓精化,但是其本質卻是文化的深層次倒退,非常具有傷害力,因為它摧毀的是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文明。
真的有這麼嚴重?我覺得有。因為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文明工具,一個人怎樣發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文明的社會,最流行的發言必然是充滿了邏輯和理性的,是務實的和具體的;但是在文明倒退的情況下,相當多的發言都是粗鄙、蠻橫、無禮和極端的。
其實這樣的問題早有端倪。我們現在看民國乃至之前的一些民間文書,都是非常優雅的。即便是離婚協議書,有時候都寫得像散文一樣優美。
這看似只是口舌的問題,卻體現出文明的內核是否注重體面和尊嚴。如果完全拋棄了體面尊嚴,語言就會跟著劣質化。
我知道這裡肯定有人要說:「還在這吹民國呢?」這就是一種典型的劣質化。因為我只是說了民國和之前時代的文化屬性,但是在他們眼中那就是簡單的「吹」。
除了文明倒退,語言劣質化還會帶來思維的倒退。
當人們習慣了「吹」或者「黑」,就會逐漸忘記人還有能力去理性讚美或者理性批評一樣事物,就會陷入我們常說的「二極體」狀態。也就是說,他們不再關心事情的細節和豐富性,所有的事物在他們眼中都只有好壞兩個極端。
長此以往,人們便喪失了思考能力,都變成二極體簡單生物。他們就像低智動物一樣,給它一種刺激,它便只做出一個固定反應。
這種情況在政治運動期間尤其嚴重。「革命」與「反革命」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到底什麼是革命或者反革命,這個定義是模糊的,或者說其定義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適合被劃分到革命還是反革命。
人本來是擁有複雜性的,比如一個人既很愛國,同時又不滿意國家存在的一些問題,於是他偶爾發的牢騷,就成了反革命證據。
有時甚至只是拍了一張生活照,就被認定是反革命。
這麼簡單劃分和處理一個人,會讓全民喪智。大家都只會念叨那些革命還是反革命的車軲轆話,卻沒有人會動動腦子,去思考一下人到底何以為人,忘了腦子是用來想事情的。
除了「吹」、「黑」、「舔」等詞兒,還有個最流行的劣質詞是「洗」。
為啥他們愛說「洗地」或者「洗」呢?這詞兒又往往跟「水軍」有關,所以叫「水軍洗地」。後來這個範圍擴大了,不光是水軍,一般人也會被說是在洗。
比如說他們已經認定了的事情,你去辯駁兩句,就是「洗」。這種劣質化的目的在於否定你的辯駁本身,無視你說的內容,一個「洗」就足以讓你說的一大堆話都毫無意義。
從這裡也能看出,語言劣質化常常試圖把語言的重心從內容轉移到立場上去,用立場替代事實。
這也還是屬於一種簡單化,因為直面對方說的內容總是費勁的、需要動腦子的,只有用「洗」這類詞概括,才是簡單直接的。
所以總體來看,語言的劣質化伴隨著社會平均思維能力的退化、單一化,同時也標誌著整個社會都在試圖用立場去打壓別人。
立場的背後,其實是權力。之所以打壓別人,則是因為有權力撐腰。當全社會都只崇拜權力甚至語言暴力(語言的劣質化其實就是一種語言暴力),那麼文明的倒退就成了一種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