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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著名作家嚴歌苓:「無法說出苦難是一個作家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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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歷史在犯罪,我覺得非常非常的糟糕。為什麼猶太民族能夠那麼堅強那麼卓越,就是因為他們從來不忘記自己受屈辱被驅趕被迫害被殘殺的這些歷史。他們是一有機會就要講的。我們反而是不管是自己人給自己人的殘害,還是外族給自己的殘害,好像很快就把它遺忘。有的是記憶的,但是用一種非常誇張的荒唐的手法,比如說簡直是滑稽戲一樣的抗日神劇。有的就是根本不讓提了。

:你怎麼看現在中共一黨專制鉗制言論的自由?好像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有人形容是不是退回了像清朝的那種文字獄,或是甚至是秦始皇時期。我舉一個最新的例子,就是最近別克在中國發布了一款新車,它宣傳的重點是椅子很舒服,這是一把坐上去就不想下來的椅子。結果這樣的廣告詞被認為是有政治隱喻,影射現在當今中共領導人習近平坐上了龍椅就到點兒不下車。那麼目前傳出了別克廣告在中國是被全網封殺。你怎麼看這個最新的例子?

:那你不可憐這樣的一個人嗎?內心虛到這個地步,已經成了一個笑話了。你已經沒有辦法再評說什麼了,這簡直就是一樁笑話。一個內心強大的人怎麼可能是會這樣?或者就是大家這樣幫他去做?也就是使他不斷的虛弱。很可悲很可憐也很可笑。

越來越受管制的創作空間讓人窒息

:我想請您談一下自己的個人經歷。我們知道這非常的獨特,甚至有些人說嚴歌苓女士的故事可能比她所創作的小說和電影更加動人。您的個人經歷中有哪些細節成為了創作上的靈感?

:從小當兵的情節在我很多作品裡都能夠看得到。比如說《芳華》,《灰舞鞋》,《一個女兵的悄悄話》,這些都能看到我生活經歷的影子。從一個小孩那樣的一個小女兵,很快就變成了西藏的巡迴演出路上的一個文藝戰士。這麼早就進入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人文山川。比如說像西藏那樣的大山大川是我們經常會看到的,這些經歷很快打開了我的這種小女孩的一種情懷。所以經常有人說我跟張愛玲最不像的就是我寫沒有寫過小女人的東西。還有一些是絕對是跟我的經歷完全不同的,比如《小姨多鶴》、《陸犯焉識》這樣的作品。

:在前面我們提到的公開信中,您也特別去強調了身為一個作家,是有責任說真話的。當然您現在的抉擇可能跟很多人不太一樣。您會呼籲其他在中國從事創作劇本或是小說的人也拿出良心說更多的真話嗎?

:他想不想,有沒有這種勇氣,不是你能呼籲的。如果他們打算這樣做的話,我不呼籲他們早就也做了。如果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做,那我呼籲也沒用。反正我自己覺得我要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但我不會拿這樣的標準去要求其他人。

:您怎麼看跟您曾經合作過的很多中國知名的導演,張藝謀馮小剛等等,現在有很多人會批評他們,是不是失去了創作者的靈魂,變成了中共的御用導演。甚至也有各界在瘋傳或熱議,這些導演們近來也在面臨中國現在的亂象,也選擇要「潤」出中國。您怎麼看他們的抉擇呢?

:就像我剛才說的,每一個藝術家都有自己選擇。有的人非常在乎他的市場和他的觀眾,離不開他們,我覺得這也是有情可原。但是一切都不能夠阻止我已經做的這些事。人各有志,人的性格有異。所以我不會去批評或者是去對我的同行去說很貶義的話。我認為他們這樣做是有他們自己的道理。

:還有一位網友的提問我覺得也很有意思。他說能否請嚴歌苓女士談一談今天中國的社會和文化控制對中國文學界造成的影響。中國文學界曾經在八九十年代有相當活躍的時期。您現在和中國國內的作家們有聯繫嗎?了不了解他們的想法?

:曾經中國文學界八九十年代其實是比較活躍的,但現在受到了一些言論思想的控制。我就覺得八九十年代是我們當時的一個夢,突然之間就是十年一絕。就是夢醒了以後,又回到了政審,什麼都不讓提了。雖然中國經濟發展非常蓬勃,那些年其實電影人還是很苦惱的,常常是為了一個審查晝夜睡不著覺。然後作品給砍的七零八落,你都不知道怎麼收拾它,怎麼既能通過,又不犧牲掉自己電影的主要藝術主張。所以一直是一個我們的最大的困境。當然現在就越來越就更加的嚴酷。我覺得所以要另外走一條路。就像我89年出來,也沒有打算再回去。

:談談您現在定居德國的一些生活點滴和心境?剛剛您說很窒息,讓可能關注你的網友們會覺得很難過,您現在的心情,還有寫作的情況怎麼樣?

:當然每天看到這麼多壞消息,我心情也都是會壞一下。今天又聽說廣州還是哪裡一個樓被封了一會,失火了人跑不出去,有人就從樓上跳下去死了。所以你每天聽到這樣的消息,你不窒息嗎?你難道不為民族感到窒息嗎。我現在的生活是比較輕鬆的。我今天完成了個長篇小說,然後很快我會進入一個劇本的寫作。我覺得對我來講一切都還像過去一樣,沒什麼改變。寫作是我的療養所,是我的避難所,一旦進入寫作了我覺得什麼都不是事了。

我覺得我還是很有定力的一個人。一個人要找到內心的這種定力,實際上很多事情你都會看的更加超越一些,更加的心理平衡一些。我過去在大陸每年的收入是非常可觀的,然後一下子沒有收入,在這種情況下怎麼生活。人說從簡入奢是容易,從奢入儉難,是不容易的。但是我覺得也容易,就是現在隨著歲數的增加,隨著欲望的減低,生活是可以變得簡單的。而且在柏林這樣的地方有很多大湖,有很多森林,歐洲又是一個你坐1個小時飛機就能看到不同的文化的地方。所以我覺得有很多的讓人產生幸福感的事情。

:新書的內容跟我們介紹一下。剛也提到了是寫給您的女兒的,為什麼選這樣一個題材呢?

:她不看小說,我必須給她寫一本,就給她看的。內容也觸及到中國的一胎化政策。因為她就是因為一胎化政策被拋棄的,然後我在孤兒院裡看到3個月的她,然後這樣我們緣分才開始的。但是她是一個很幸運的小姑娘。還有小姑娘剛生下來就被掐死了,被扔到馬桶,被拋棄到街頭沒有人管。所以我要告訴她,從她自己的這樣一條生命線的開始,這條生命線連的這塊國土叫什麼,叫中國。中國現在發生什麼和過去發生什麼,和中國這塊土地上產生了我們這樣一個家族,這個家族是怎麼回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美國之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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