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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要死不要活 殺死用壓路機壓平

—回憶新疆旅行見聞(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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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要去民族聚居區,老漢警告我那裡小偷特別多,三五成群盯著你,不偷到手不罷休。我問是否會搶?他說現在不敢了,因為政府鎮壓得力。跟過去不一樣,過去是要活不要死,現在是要死不要活,因此少數民族嚇怕了。我沒聽懂,他解釋說過去政府不能殺人,把鬧事的抓起關一段就放,出去的反而成了英雄。後來改了,哪鬧事把各種武器調上去,不投降就全殺光,挖掘機就地埋屍體,用壓路機壓平後找都找不到。有時一個村連人影都不剩。

資料圖片:新疆伊寧市,一名警察站崗。

去新疆大學附近的「米蘭餐廳」和一個朋友吃飯。朋友帶了一個新疆大學女教師Y。Y介紹「米蘭餐廳」是烏魯木齊最好的維吾爾餐廳。餐廳里吃飯的多數是維吾爾人。閒聊說到維吾爾人長壽者多,應該和飲食有關係。這方面的研究似乎不多。我唯一聽過的定量數字來自一個維吾爾官員。他統計他家一年吃了十三隻羊、一頭牛、兩匹馬,還有兩千公斤水果。我覺得在這組數字中,應該是水果起到了比較好的作用。

Y出生在新疆,說小時候她家也是吃羊殺馬。不過她的形象和風格改變了我的觀念。以前總覺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哪生長會像哪裡人,但長在新疆的Y卻是地地道道漢人小女子的形象。清秀,乖巧。聽她談話,總覺得言不由衷,隨時迴避遮掩,而且按自己的幻覺塑造新疆,尤其是民族關係。她剛給我描述了一番新疆漢族與維族關係多融洽,我請她介紹幾個維族朋友,她立刻又說漢人幾乎無法進入維族人圈子。她似乎感覺不到其中矛盾。比較奇怪的是,當問民族關係如何時,新疆漢人回答多是融洽,維吾爾人如果真實回答一定是說不好甚至是很不好。當然這不意味漢人是故意撒謊,他們的確就這樣認為。也許是優越感造成的錯覺吧,看到維吾爾人收斂或逢迎一面就以為是真的,無意再去看看背後的另一面。

搭計程車去機場路上跟司機聊。他老家在浙江,父母是當年來新疆的知青。他說維族人坐車總是給錢,頂多該十塊時給八塊,漢人則常到地方了再說沒錢,一分不給。他還說維族人老實,警察吼一聲腿就軟,新疆因此沒有外面傳的那麼恐怖。我問他開計程車的維族人有多少時,他回答不多,因為只有維族人坐他們的車,漢人都不坐,搭計程車的大部分是漢人,維族司機生意不好。

到伊寧時下雨,氣溫只有攝氏十三度。伊寧在伊犁河邊。離伊寧不遠的惠遠城曾是清朝經營新疆的中心,統轄新疆的最高長官伊犁將軍駐紮這裡,是當時新疆第一大城。清代重量級的人物林則徐、鄧廷楨、洪亮吉、祁韻士、徐松等,都曾發配惠遠,在這裡寫過不少文字。

住進「熱西亞酒店」,房間寬大,比烏魯木齊便宜。房間裡有關於愛滋病的宣傳頁和自願調查表,衛生間裡放著有償使用的安全套,看來愛滋病已經波及到伊犁。

在對面新華書店買了幾本跟新疆有關的書。下雨不能外出,在旅館看書。伊寧是伊犁哈薩克自治州首府。中國其它自治州都是地區級,伊犁州是唯一的副省級,下轄兩個地區(塔城、阿爾泰)、十個縣市。一方面是這些地區都是哈薩克人的地盤,另一方面應該也和「三區革命」的沿革有關。

「三區革命」指一九四四年到一九四九年伊犁、塔城、阿爾泰三個地區的民族起義。起義從伊犁地區開始,成立了「東土耳其斯坦共和國」,攻占塔城和阿爾泰地區,數年維持獨立政權,後來在蘇聯壓力下併入中共政權。

雨停後上街,跟一老漢問路。老漢是山東萊州人,一九五六年老家開展反資本家運動,他因為父親當年做過生意而處境不好,便當「盲流」跑到新疆,一直在監獄當工人——他特地強調不是被關進監獄,是當監獄的工作人員。他說伊犁監獄有三千多犯人,百分之七十是少數民族。伊犁監獄只關十年以下刑期的犯人。十年以上的都送烏魯木齊監獄。

聽說我要去民族聚居區,老漢警告我那裡小偷特別多,三五成群盯著你,不偷到手不罷休。我問是否會搶?他說現在不敢了,因為政府鎮壓得力。跟過去不一樣,過去是要活不要死,現在是要死不要活,因此少數民族嚇怕了。我沒聽懂,他解釋說過去政府不能殺人,把鬧事的抓起關一段就放,出去的反而成了英雄。後來改了,哪鬧事把各種武器調上去,不投降就全殺光,挖掘機就地埋屍體,用壓路機壓平後找都找不到。有時一個村連人影都不剩。

我想起曾在美國聽一位哈佛維吾爾博士說過類似事,那時還不太信,這算是另一個消息來源。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RF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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