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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關於毛澤東第二次被捕的秘密

 編者按:毛澤東曾經被國民黨逮捕,在押赴刑場的路上,毛澤東用銀元賄賂解差,買回一條命來的故事,早已經被多數人所熟知。但是毛澤東在五次反圍剿之後,曾經被圍剿部隊的軍長樊崧甫的手下所捕,卻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陳鴻年和吳越合著的80萬字長篇歷史小說《九死還魂草》,寫的是一個小商人從1941年到2001年六十年在大陸的三起三落、生死浮沉,記錄的是大陸底層社會的一個側面。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此稿在大陸無法出版,只能在網絡上流傳。

此稿的主角阿慶,是浙江省縉雲縣人,和樊崧甫是同鄉。五十年代初期,他因為自己的朋友、前上海市黃浦區區長陳佑華被捕的事情,找樊崧甫出面營救,無意中得知了這一田達的秘密……


一、為陳公的事去找樊公

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下旬的一個星期天,陳佑華(解放前上海市黃浦區區長)打電話來,約我到他家吃晚飯。我早早地就去了,為的是可以跟他多說一會兒話。

陳太太和大阿姐都不在家。問起來,才知道一個去了南京,一個去了金華,任務則是一樣的:賣房子。陳老在南京有三處房產,在金華有一處房產。問他為什麼急於出售,陳老長嘆了一口氣兒,心情沉重地說:「從跡象上判斷,我的處境不怎麼美妙呢!共產黨口頭上說的是要搞統一戰線,實際上是緩兵之計,最終還是要把我們這些歷史上反對過他們的老傢伙趕盡殺絕呀!我們上海房地產部門,一共八個民革成員,已經有六個不知道下落了,現在只剩下我和樊公(樊崧甫,字哲山,國民黨軍長,上將軍銜)兩個。哲山還是老脾氣,一身傲骨,寧折不彎,什麼都不在乎,近來連班都不上了,也不知道在家裡幹些什麼。他殺人如麻,我殺人也不少哇!可是回顧自己一生,『濫殺無辜』的事情,好像還沒有過。當年國民黨執政,共產黨是要造反的『匪』,按照當時的法律,必然是『殺無赦』的。我們執行命令的人,充其量不過是個職業犯,這和國共兩軍在戰場上廝殺拼命是一個道理,無非各為其主而已;如今共產黨執政,國民黨成了『匪』,我們這些國民黨的軍政人員,就成了『反革命』,按照共產黨的政策,既可以『殺無赦』,也可以作為『統戰對象』養起來。怎麼處理,人嘴兩片皮,怎麼說都有理,這就是『辯證法』。當年李濟深、黃紹竑再三勸我留在大陸,跟他們一起組織民革,跟共產黨搞統一戰線,為祖國、為人民做點兒好事。當時想想,他們的話很有道理,自己一生作惡多端,罪孽深重,晚年醒悟過來,能保持晚節,也不算遲,所以拒絕了二陳(指陳立夫、陳果夫)的頻頻召喚,沒去台灣。現在看起來,似乎想得過於天真了些,把共產黨的胸懷也看得過於寬闊了一些。別說是我這樣的人了,就是李濟深、黃紹竑他們,也是有職無權,不過是個擺設,弄得不好,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尚且難保,談何保護我們這些小兄弟?何況他們遠在北京,就是有力量保護,也是鞭長莫及。歷史是無法改變的,我在劫難逃,也不幻想共產黨能夠對我慈悲。我們軍校出身的人,視死如歸,倒還做得到,什麼時候拉出去殺頭,眉頭皺一下的都不是好漢。不過這不等於我們這些人沒有七情六慾,沒有兒女之愛。我的幾個孩子還都太小,也不怎麼懂事。我打發她們去處理房產,就是想在我入獄以前,把房子變成金子,存進孩子們的戶頭裡,也好讓她們繼續求學,不至於流落街頭。一旦被捕,如果把我的房產都定為敵產加以沒收,就晚了一步了。今天把你請來,就是想借重你,萬一我出事兒了,給我辦理一下善後事宜:趕緊給我太太打一個加急電報,叫她儘快把房產處理掉,不要計較房價的高低。我已經是個年逾花甲的老人,死不足惜,只要孩子們都能長大成人,都有謀生的技能,不再參與黨政之爭,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我嗯嗯地應著,心裡在想:我雖然沒有參加黨政之爭,命運還不是一樣?彼此都是前途未卜、朝不保夕的人,還不知道誰先進監獄呢!不過這時候跟他說這個,徒增煩惱;說幾句不著邊際的空話安慰他,與事無補,所以乾脆什麼也不說,只請他放心,只要我在,他家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一定盡我力量幫他妥善處理。

草草吃過晚飯,就告辭匆匆回到家裡。心情不好,一連幾天沒有出門。星期四晚上九點多鐘,大小姐打電話來說:爸爸一早去上班,直到現在沒有回來。我心裡咯噔一下:莫非那不愉快的事情果然來了?我叫她不要著急,我馬上過去。放下話筒,跟家裡交待了幾句,就跑下樓去,喊了一輛三輪車,直奔茂名南路。

我到陳家,已經過了晚十點,陳老還是沒有消息。三個孩子加上一個小大姐兒桂英圍著圓桌坐了半圈兒,八隻眼睛睜得老大地盯著我,要我拿主意。我先打個電話到陳老的單位地政局去問,傳達室的人說:他值的是夜班,白天的事情,他不知道。我估計陳老準是出事兒了。共產黨抓人,有公開的,有秘密的:公開抓人,警車呼嘯,警察出動,手槍、手銬一起亮出,弄得四鄰八舍人人皆知;秘密逮捕,只說請你到黨委辦公室或人事處有點兒事兒,一去就不回頭了。我估計陳老已經秘密被捕,就按照他事先的吩咐,以大小姐的名義草擬了一張電文,給她們看過,準備自己立即到電報局去發,叫她們不要著急,今天太晚了,什麼事情也辦不成,只好先休息,明天一早讓大小姐到地政局去找黨委問清情況,再作處置。幾個孩子都是沒經歷過大事的,除了會抹眼淚,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聽我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趕到陳家,打發大小姐到地政局去,二小姐非一起去不可,只好讓她也跟著。我和桂英、少爺坐在家裡聽消息。十點鐘左右,兩位小姐回來了,進門就哭,說是見到了黨委書記,證實陳老是下午四點被叫到市府人事局去談話的,到那裡就宣布逮捕,如今關押在什麼地方,他們也不知道,估計可能在車站路監獄裡。黨委書記還說:這事情事先他也不知道,還是今天早上上班才接到通知的,正想到家裡來做思想工作,兩位小姐就到了。

我知道,上海有三座監獄:車站路監獄專門關押比較嚴重的反革命分子,思南路監獄關押一般刑事犯,提籃橋監獄則關押比較輕的反革命和比較重的刑事犯。陳老既然被關在車站路監獄,可見問題是嚴重的。這座監獄不許家屬探視,但可以送東西。我讓桂英收拾出陳老的換洗衣服和毛巾、肥皂、牙膏、牙刷之類,包成一包兒,叫大小姐送去。二小姐依舊跟著。直到十二點鐘過後,兩位小姐回來,說是東西送到車站路監獄大門口,傳達室翻了名單,檢查了東西,就收下了。──這叫投石問路,至少知道陳老關押的地方了。

一直到星期六下午,陳太太才回上海。我問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說:「三處房屋,都有了買主,只是價錢和條件怎麼也說不攏。因為先生有話在先,第一,無論如何要把房子賣出去,第二,最好要條子。如今銀行里條子有牌價,可是只進不出,買主一聽要條子,價錢壓了一半兒還多。我正猶豫,接到電報,只好拿人參當蘿蔔乾兒賣,賤價處理了,這才回來。」我問她陳老的事情怎麼辦,她就說:「先生的意思,是把房子賣了留給孩子們讀書,他自己豁出去了。我想孩子們都不會這樣沒良心,要錢不要爸爸。哪怕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要把先生贖出來。只是我和共產黨官場沒有來往,這事兒還要你出面替我去辦。」

我苦笑一聲:「共產黨不比國民黨,凡是牽扯到政治問題的案子,花錢是贖不出來的。唯一辦法,就是請求民革組織出面,以統戰對象為理由,爭取寬大處理。陳老是李濟深和黃紹竑動員他留在大陸的,如今共產黨要拿他當反革命,民革總不能袖手旁觀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樊崧甫,通過他才能跟北京聯繫上。另外,吳山(字一峰,樊崧甫的同鄉,曾任樊的軍法處處長,解放後兼任樊的私人秘書)先生通過民革市委的推薦,現在在上海市第一法律顧問處當律師,還是上海市政協政法研究小組成員之一。小組一共九個人,只有他一個不是黨員,可見政府對他還是比較重視的。明天是星期日,我也去看看他。如今他也是司法界人士,這方面的政策、消息,總比咱們知道得多一些。」

事情也只能商量到這裡為止。

星期日一早,我先到川公路去看吳先生,但還是晚了一步,他已經到樊崧甫家裡去了。據師母說,他近來天天下班就到樊家去,都要到很晚才回來。星期日整天都在樊家,說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我心裡納悶兒:陳老也說,樊崧甫已經好久不上班了,結合吳師母剛才說的,難道樊崧甫也要出問題了不成?要是連他也難倖免,陳老的這場劫難,恐怕再也躲不過去了。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急急忙忙趕到樊公館。樊夫人出來開門,看見是我,一面說我好久沒來了,一面又面有難色地對我說:「哲山近來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辦,任何客人都不見。」我反問她:「那麼吳山先生怎麼天天來呢?」她苦笑一聲說:「吳先生是來幫哲山辦事兒的呀!」我告訴她:「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打攪一下樊先生。陳佑華陳先生前天被捕了。」樊夫人也吃了一驚:「那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問一聲。」

我只好站在樓下等,心裡有些反感:樊、陳兩家關係不比一般,發生了這樣重大的事情,難道還要通報麼?」

正想著,樊夫人在樓上招呼我。我急忙登樓,只見樊、吳兩位隔著寫字檯一人端坐一邊兒,桌子上攤滿了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見我進門,同時問我陳老的事情。我詳細說了。樊崧甫連連嘆氣,說近來形勢確實非常緊張,不過他一定要把情況反映到民革上海市委,同時寫信給李濟深和黃紹竑。陳佑華的歷史,和他樊崧甫一樣,是盡人皆知的,無所謂隱瞞,既然已經列為統戰對象,就不應該算老帳。怕就怕他還有秘密身份沒有說清楚,或者解放以後還有新的反革命活動,那可是誰也沒有力量保他了。我說:「據我所知,他的歷史問題是已經寫過材料交待清楚了的,是不是還有秘密身份沒有交待,這個我可說不清楚;至於解放以後是不是還有反革命活動,我估計不會。因為從他的言談話語中可以聽出,他已經對黨政之爭十分厭倦甚至反感,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了。要說跟國民黨的聯繫,倒是確實有過,那就是陳立夫、陳果夫曾經派人到上海來跟他接頭,要他到台灣去。他聽李濟深和黃紹竑的話,留了下來組織民革,連面都沒去見。應該說,他這樣做是對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吳先生搖了搖頭,把話接了過去說:「你認為他這樣做是對的,按共產黨的說法,這就是大錯而特錯了:他明知道特務混進大陸來了,怎麼不向組織上反映,一網打盡呢?」

我說:「兩方面都是朋友,即便分手,總也不能幹賣友求榮的事兒吧?」

吳先生說:「這可就是立場問題,也就是新的罪行了。按照統戰政策,既往可以不咎,但絕不許有新的活動,一旦發現,兩罪俱罰,加重處理。」

樊崧甫說:「這就是剛才我說的,如果有什麼新的罪,那就是國家副主席說情,也沒有用了。當然事情不一定就是這樣。也許這事兒他已經向組織交待過了,也許這事兒至今組織上還不知道。總之,是要先弄清他的問題在什麼地方,然後才可以考慮怎麼營救他。」

吳先生說:「按照陳佑華的歷史罪惡,處理起來,伸縮性很大,多則判二十年、無期,中則十五年、十年,輕則五年,輕重的關鍵,在於解放後的表現,特別是被捕後的坦白程度。從政策上說,凡是判處十五年以上的反革命罪,要沒收財產,如果只判五年徒刑,財產可以不沒收。事到如今,只能儘量爭取從輕處理,爭取不沒收財產,就算萬幸了。」

我一聽,最輕也要判處五年徒刑,心裡涼了半截兒。陳老已經年過花甲,享福慣了,五年牢獄生活,他能不能平安度過,恐怕都很難說。但事情也暫時只能商量到這裡為止。

談完了陳老的事情,我忽然想起吳師母和樊夫人說的話來,就問樊崧甫有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既不去上班,也不會見任何客人。樊崧甫還沒回答,吳先生卻一本正經地說:「這事兒與你不相干。你自己的事兒加上陳家的事情,就夠你忙一陣子的了,跟你沒關係的事情,你還是別操那麼多心的好。」

我碰了一鼻子灰,白了吳先生一眼,有點兒不高興。樊崧甫覺察到了,笑了笑說:「你別怪一峰說話不客氣,實在是這事情非比一般,保密程度,已經超過了國家一級……」

「那麼是世界級絕密囉?」我橫插一句。

「不妨可以這麼說吧!」他點了點頭。「即便不是世界級絕密,至少也是國家級保密事件。我估計,這件事情,至少三十年之內,是不會公開的。」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問:「你聽說過毛澤東被捕的事情麼?」

我笑了起來:「毛澤東一九二七年曾經被捕,被判了死刑,就在押赴刑場的半路上,他用事先準備好的大洋賄賂了行刑劊子手,買回來一條性命。這件事情,即便不是人人皆知,至少已經不屬於保密的範疇,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

他神色嚴肅地表白:「我說的是他當了中華蘇維埃主席以後的事情;也就是蔣介石圍剿江西蘇區以後。」

我一愣:「五次圍剿以後,中央紅軍就開始了兩萬五千里長征,特別是遵義會議以後,他成了中共紅軍的總頭目,怎麼可能被捕?被誰逮捕了?」

吳先生急忙用眼色阻止,樊崧甫分明看見,卻管自說下去:「當然是我囉,要不然,我們兩個何至於天天為這事兒絞腦汁兒傷腦筋?」回過頭去,又對吳山先生說: 「我是故意說給他知道的。咱們兩個,第一是都老了,第二是都有可能為這件事兒卷進去,有一個第三者知道,不見得是壞事兒。我對阿慶還是信得過的。萬一咱們倆為這事兒掉了腦袋,至少也還有一個人知道是死在誰的手上嘛。」

我睜大了眼睛:「有這麼嚴重?」

他慢慢地說:「這種事兒,說嚴重就嚴重,說不嚴重就不嚴重。你害怕了?」

我連忙說:「我才不怕哩!一個人一生只能死一回,我不是已經死過一回了麼?」

「那我就臨死再拉一個墊背的吧。簡單地說,就是半個月以前,一輛汽車在我家門口停下,進來兩個高級軍官,拿著中央軍委的介紹信,沒有通過任何部門,直接來找我,開口就問我當年在江西圍剿中央蘇區,是不是逮捕過毛澤東。一句話把我悶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這事兒,我以為世界上只有我和毛澤東兩個人知道,是我們倆人之間的絕對秘密,沒想到突然有人來問起我這件事情,既然我沒說過,可見毛澤東已經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了。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今天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是要找我算這一筆老帳?還是要我給他證明這一段歷史?我琢磨了很長時間,最後狠了狠心,點頭說是有這麼回事兒。他們兩個也不多說,只叫我把這一段往事如實寫出來,他們過一個月再來取。我把一峰找來商量對策,他的意見是:既然毛澤東自己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了,我這裡就沒有必要再給他保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對策只有一條,那就是一切照實寫,絕不杜撰。寫出來了,這是一段歷史。他要殺人滅口,也只好聽他的高興了。難的是:事隔二十多年,具體細節,要仔細回憶,怎樣措辭,要慎重斟酌。這半個多月來,我是閉門謝客,天天在家裡冥思苦想,想一點兒,寫一點兒,一峰是天天來給我整理,字斟句酌,比他從前當大法官寫判決書不知難多少。你不見我們兩個,眼睛都瞘了進去,人都瘦了一圈兒了麼?」

我仔細看看,他們兩個,果然面容都消瘦了許多。

接著,他就把當年怎麼逮住了毛澤東,毛澤東又怎麼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樊崧甫,最終拿他當老百姓發給路費放了的故事簡要地說了一遍。看起來,樊崧甫比宋希濂聰明。宋希濂逮住了瞿秋白,打電報通知了蔣介石,結果失去了主動權,蔣介石下令槍決,宋希濂只得照辦。樊崧甫和蔣介石面和心不和,辦事留一手,像逮住了毛澤東這樣的大事,也秘不上報,而且賣了個人情,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難怪上海一解放,陳毅市長就指名召見他,像他這樣血債纍纍的人,也給安排了工作,而且有許多兼職還是身份很顯赫的。要是他當年也和宋希濂一樣,一逮住了毛澤東,就喜不自勝,趕緊打電報通知蔣介石,那整個政治局面就會發生根本的變化:毛澤東永遠也到不了陝北,中國革命的勝利也可能要推遲若干年,上海解放之後,樊崧甫也就別想再活了。

最後,他問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問我是福還是禍。我考慮了半天,結論是福。因為逮捕毛澤東,是樊崧甫的手下,釋放毛澤東,卻是樊崧甫本人,評論起來,這是對共產黨有功,而不是有罪。事實上解放以後毛澤東也是報恩,而不是治罪。如果毛澤東要殺人滅口,上海一解放,根據樊崧甫三次圍剿蘇區、殺人如麻這一條,早就可以把他槍斃了,何必要等到四五年以後?

我的看法得到吳先生的贊同。但是樊崧甫卻說:「儘管毛澤東這個人江湖氣很重,當年我們倆也有過君子協定,不過搞政治的人最善變,從來不講『信義』二字的,何況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就拿上海市房地產部門來說,所安置的八個統戰對象,當時不是全宣布『既往不咎』麼?現在怎麼逮走了七個只剩下我一個?怎見得不會連鍋端?如果毛澤東要恩將仇報,藉此為由殺了我,也只得由他。我實際上已經是俎上肉、階下囚了,還能有什麼辦法?」

「所以你今天要把這一特級絕密事件告訴我,意思是萬一你們被殺,也好有個人知道是為什麼被殺的,是麼?」

他點點頭:「但願這是我的過慮。如果我安然無事,你可要絕對保密呀。」

「多少年?」

「他們說,三十之內,不許提起。我已經六十多歲,也許他們算定我活不到九十多歲吧。」

「好,那麼咱們也一言為定,三十年之內,我絕不向任何人提起,三十年之後,要說的話,就向全世界公開,好麼?」

樊公也笑了起來:「但願你能活到三十年以後吧!」


節自陳鴻年、吳越著長篇紀實回憶錄《九死還魂草》

責任編輯: 王篤若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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