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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元梓:中組部長與他人妻子曖昧關係 被我告密

我聽了他的話,真去對白介夫和楊惠文講了,不要他們去找謝富治,我自己直接去找康生。白介夫說,他已經跟保衛科長講過這件事了,至於保衛科長是否已經跟謝富治講過,白介夫也不清楚。反正,我聽了郝德青的意見,要正式地跟康生匯報。怎麼匯報?本來我還犯愁,說是康生不好找,我和他沒有什麼聯繫,是郝德青說,曹軼歐現在不是就在你們學校嘛,你給她講一下,轉告康生就可以了(這時,已經是1966年的4、5月間,曹軼歐在北大蹲點)。

不惜付出沉重代價的「檢舉」

這樣,反覆思考之後,我還是拿定了主意,為了黨的利益,革命為重,個人為輕,黨的利益高於一切;其次,我已經跟楊惠文和白介夫講過這件事,白介夫又告訴了他的保衛科長,謝富治是否知道這件事我不清楚,可是這事情已經開了頭,我也不好退卻,因此,我還是找了曹軼歐。我對她說,有一件事情要對康生匯報。曹軼歐問我,是什麼事?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她說你給康生寫個字條吧,我給你轉交。我心裡慌亂得很,我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當面講都未必能說得清,寫報告怎麼寫得清楚?我就寫了個紙條,說有關於安子文和鄧覺先的重要情況,需要向康生匯報。這個紙條就交給曹軼歐轉交康生。

曹軼歐把我口述和書面情況交上去,康生約我去面談。是曹軼歐傳的話,說康生要與我談話。下班的時候,我坐著她的車子,和她一道去見康生。康生當時是住在釣魚台。他們都是晚上辦公,我和康生談到半夜,在他那裡吃過夜宵,喝一杯牛奶,就出來了。我從來沒有在康生那裡吃過飯,就是這一次吃夜宵。

我跟康生匯報了情況,康生告訴我,有什麼重要情況,可以隨時向他匯報,找曹軼歐就行。他說,你要繼續保持跟吳溉之的關係,不要鬧崩,要注意他們有什麼活動,你還照常到安子文那裡去,該吃飯就吃飯,該打牌就打牌,留心他們的動靜,發現可疑情況就直接報告我。你寫個條子給曹軼歐就行。

這一次見康生,康生還要求我就安子文和鄧覺先的問題,寫一份正式的書面報告。這就是常說的,口說無憑,要調查和處理這件事,要有文字報告為憑證。我從康生那裡回到學校,就捉摸著怎麼寫報告。正巧,這時郝德青又來我這裡,我自己起草了一個材料,郝德青幫我修改了一遍,定了稿,就交給曹軼歐,轉交給康生了。

我和康生談話,是在寫大字報以前,時間是在「5.16通知」傳達以前。後來,我給康生寫過兩個條子。我的一個條子就是在6月初寫的,主要是講,毛主席批示,肯定了我們的大字報,並且向全國公布以後,鄧覺先給我和吳溉之打過一個電話,說看到我們的大字報了,我們還受到毛主席黨中央的讚揚,她向我們表示祝賀,稱讚了我一通,說大字報怎麼好怎麼好。我就把這件事報告了康生。另一件事是她到吳溉之這裡來,這一次沒有打牌了,就是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我以為這是她的最新動向,我的警惕性很高,害怕其中有什麼陰謀詭計,我也向康生報告了。

這以後,到9月份,康生找我去,他說,現在查清楚了,鄧覺先是英國特務,她還有電台。更多的情況,康生不講,我不了解,也不能問。康生通知我,要我和吳溉之分開,中央要審查吳溉之。我替吳溉之分辯,說吳溉之對鄧家姐妹是有警惕性的,她們來玩來打牌,吳溉之都要先把文件鎖起來。如果要審查吳溉之(我不能說不要審查他,這是黨的決定啊!),最好不要隔離,吳溉之年紀大了,一旦隔離起來,恐怕身體承受不了。我和吳溉之分開,不是因為感情上的原因,不是家庭內部出問題,而是這種特殊年代出現的特殊情況所造成的。因此,我對吳溉之,心裡是既負疚又無奈。我向康生表態說,既然組織上要我跟吳溉之離婚,我就執行吧。

(這就是我和吳溉之離婚的原因。我這一生,命運多蹇,連婚姻都這麼不順利。我並不是「女強人」,兩次結婚,都是希望能夠有所依靠,得到丈夫各方面的支持和幫助,希望能夠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但是,出於種種原因,這兩次婚姻都以失敗告終。這對於一個女性來講,已經是非常痛苦和不幸了。可是,到了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反對和怨恨我的人,又抓住我離婚之事大做文章,誣衊我是「大破鞋」,進行惡毒的人身攻擊。直到90年代中期,著名學者季羨林在《牛棚雜憶》中,仍然念念不忘拿此事對我進行誹謗和侮辱,給我這無法癒合的傷口上又添新的創傷。難道,時隔30年,人們對於往事、對於歷史,仍然停留在「文革」時代的水準上,而沒有任何反思、沒有任何長進嗎?)

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我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價。

後來,還發生了一件與吳溉之有關的事情,就是關於抄吳溉之的家。在一篇關於我的文章中,有人曾經寫道,我為了換取自己的政治資本,帶領紅衛兵小將去抄吳溉之的家。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這不是我的主動行為,而是被迫的。「文革」期間,吳溉之也被打倒了,北大的紅衛兵們要去抄他的家,就要我領路帶著他們去。北大的學生,後來擔任北大「井岡山」兵團的頭頭的牛輝林對我說:紅衛兵這回抄家抄到你的頭上了,你什麼態度?我說,抄就抄唄。反正沒有反動材料。牛輝林說,那你必須帶路,否則你就是不想讓紅衛兵抄家。牛輝林當時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與吳溉之離婚。這樣,在當時那樣的環境下,我怎麼能夠拒絕這樣強硬的要求呢?我是被迫給紅衛兵帶路的。無可奈何地,我和紅衛兵們一起坐著汽車,我讓陳葆華陪著我,把他們帶到了南長街,告訴了他們門牌號數,他們衝進去亂抄亂翻,我連汽車都沒有下去。我心中那個亂啊!怎麼說,這裡也是我曾經和吳溉之生活過的地方啊。我對吳溉之,沒有任何怨恨,離開他,當時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的。

在吳溉之受衝擊的那段時間裡,我沒有對紅衛兵說過吳溉之一句壞話。吳溉之被單位審查批判,一位帥大姐找我談過話。我對她也沒有說過吳溉之任何壞話。我也沒有表態。關於安子文,關於安子文與鄧覺先的關係,他們與吳溉之的關係和來往,對不相干的人,我一句都沒有談過。因為這些事情不屬於單位和群眾應該過問的問題。吳溉之本人,我認為他是沒有問題的,因此,我沒有說吳溉之的任何情況。至於單位和群眾認為他有什麼問題,應該在單位揭發,我不阻攔,但也不願意聽些什麼,根本不介入。我覺得應該保吳溉之,但是,這話只能向領導談,也不必向群眾說什麼。

事隔十多年,我被捕入獄,關在北京市警局七處的時候,接受審問,專門來了一批人,就問我揭發安子文和鄧覺先是什麼事情,我就把我了解的情況講了一遍。來人沒有反駁我的話,他們走後,也沒有下文。他們也不繼續問了。過些日子,又來了一撥人,把上述問題又問一遍,我就再講一遍。

張仲瀚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衝擊,鄧覺先怎麼樣了?我一點兒不知道。現在這個人在哪裡,都不知道下文。我知道,審問我的錄音,都會拿給安子文聽,拿給鄧覺先聽,那他們能夠指出來,我說的哪些是造謠的,哪些是誣衊的,他們都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護啊。我沒有說錯嘛。那一段時間,我非常注意看報紙,看有沒有給鄧覺先平反的報導,我始終都沒有看到有關的消息。我從報紙上看到了有關張仲瀚的消息,說張仲瀚在文革中受到冤屈,為他平反,說張仲瀚是國民黨軍的起義軍官,為我黨做過不少工作,他搞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有功勞。可是說到張仲瀚的時候,也沒有一句話涉及到鄧覺先。我想,如果張仲瀚在文革中都受到那麼大的衝擊,那鄧覺先肯定也是在劫難逃,一定吃過不少苦頭,可是為什麼就不提到她,即使是講張仲瀚的時候,也應該提一筆呀。這件事,對我始終是個謎,事到如今,我也說不清楚,我檢舉鄧覺先這件事情,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審案人員就這件事情審問我的時候,他們是只問我,只聽我說,不反駁,也不肯定,到判刑的時候,我的罪狀里沒有與鄧覺先相關的內容……

這件事至今對我來說,仍然是個謎團。我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鄧覺先和安子文的關係很曖昧,並且對安子文的工作產生不好的影響,這是可以證實的,並非我在憑空捏造。我認為,揭發安子文的違背組織原則的事沒有錯,鄧覺先到底是什麼人我不清楚,我只能把我看到的疑點說出來,結論要由黨組織來決定。但是,現在看來,安子文和鄧覺先的事情,僅僅是生活作風問題,不太可能有什麼政治背景,鄧覺先也不可能像康生說的那樣是什麼英國特務。把這種事情上升到階級鬥爭的高度,推測鄧覺先搞特務活動,這種杯弓蛇影的思維方式不止是我一個人這樣想,當時楊惠文、白介夫和郝德青也都是以為鄧覺先是「特務」的卻是應該反思的。在「文革」前夕那種特定的、階級鬥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的社會氛圍中,生活問題與政治問題搞混了,過分單純的頭腦把事情想得過分複雜了,從保衛黨的純潔性出發,造成的後果卻是使當事人受到過於嚴厲的懲罰,這不但是傷害了他人,也給我的個人生活帶來新的波折,這是一個沉重的教訓。至於康生把這件事情無限擴大,整人,那就更加是走向了事情的反面,是適得其反了。

如果當時我便認識到這一點的話,我還會不會有揭發此事的動議呢?很難說。因為當時,我們做基層工作的人,不了解上層的情況,而對於下邊,即便是生活作風問題,要求也是很嚴格的。如果不是涉及工作問題,而只是生活上的一般來往,不違背組織原則的話,也許應該另當別論。

阿波羅網編者註:吳溉之1968年7月2日因病在北京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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