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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日夜顛倒身體會怎樣

說說我的真實經歷吧。

以前在一家三甲醫院做護士,經常倒夜班,醫院方面為了壓榨勞動力減少開支吧,本身科室配備的護士就不足,再加上我們科室又經常有護士生孩子的、犯腰脫的、得囊腫的都請了假,導致我們科室更是嚴重缺人,所以我們的夜班比較頻繁,一般一周上三次夜班兩次白班或者兩次夜班三次白班。英國、澳洲的患者和護理人員的配比通常是2:1或者3:1,而我們是6:1或者7:1;大概就是說本來應該2到4個護士乾的活,在這裡都由一個人完成。白天上班經常會忙到飛起來,我的鞋都跑掉過好幾次。

這種情況下的夜班,通常科室56張床位都是滿的,有時甚至要加床,患者大概在56人到65人左右,而護士是2個人輪流值班,下午4點半開始上班,我一般三點半出門,5點開始進行第一輪打點滴,同時還有一些患者需要做霧化,吸氧患者要更換蒸餾水,長期連注射泵的患者要換藥,支架術後的患者要放壓,處置中間又不斷有患者呼叫換藥、拔針或者針鼓了要重新紮等等各種問題,這種情況下兩個人要照顧將近60多個患者,經常這邊還沒處置完,那邊又響起呼叫鈴了,而我們科室又是心內科,經常會有非常緊急的情況發生。你不知道哪次按鈴是哪個患者突然室顫了,哪次是哪個患者突然心臟驟停了,因此哪一次都不敢怠慢,都必須要非常及時地做出反應,所以我們經常半夜一兩點的時候仍然在醫院的走廊里奔跑,凌晨3、4點正常人應該熟睡的時候仍然要給患者打針打點滴換藥。而凌晨5、6點鐘左右是夜班最難熬的,這時候困勁上來了,不像一兩點時那樣清醒,但是卻不能打瞌睡,依然要打起精神來,因為白班的點滴配藥加藥都需要由夜班來完成,醫療的事情是容不得出半點差錯的。

有時特別困的時候我會聽見床頭呼叫器響,一個激靈就衝出處置室卻發現根本沒人按鈴,原來是我的幻聽。半夜三四點是整個病區最安靜的時候,這時要是有一個呼叫器響起來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讓人聽的心驚肉跳,你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但我就怕緊接著會爆發出一聲巨大的響動(比如患者墜床)或者家屬撕心裂肺的大叫‌‌「護士護士!!‌‌」(那肯定是出事了),鈴聲停止以後好長時間心臟都劇烈的狂跳不止,好像隨時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似得。

我特別害怕半夜遇到搶救,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照顧的每一個患者都能健健康康的活著。但是搶救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如果自己值夜班遇到搶救,雖然我可以配合醫生鎮定的完成搶救,但還是會由於患者病情突發的緊急和兇險,過好久都魂不守舍(有時如果我們第一時間發現患者突發室顫或心臟驟停而值班醫生又不在近前的情況下要由我們立即進行心肺復甦術或者電除顫)。

6點鐘左右大概把將近一百瓶液體藥物都配製好,然後開始給每一個患者發放早晨的飯前飯後口服藥,給他們量血壓,測體溫,測心率,畫體溫表,有時候要給10到20多個患者抽血然後送檢,寫冗長的護理記錄,住院出院記錄,到藥局取一大堆口服和注射藥。這時候雖然熬過了困勁兒,但是卻開始有種頭重腳輕的錯亂感,腦袋混漿漿的,有點發木,脖子發硬,腳也有點發脹,一切工作全靠在熟練的慣性驅使下進行。然後到早晨7點多開始給每一位患者整理床鋪,有的患者因為夜間嘔吐、出血、排泄污染了床鋪還要換床單、被套,這樣忙到8點把六十左右個患者的床鋪全部打掃完一遍基本已經累到崩潰累到下跪。這時候白班的同事開始上班了,跟他們每個屋走一遍交接班到8點半左右,再交代處理一些事情,大概上午9點從醫院走出來,坐公共汽車到家10點左右。至此,從第一天下午3點半從家出門到第二天早晨10點回家的工作終於宣告結束。

到家以後卻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只有疲憊,累。累到連話都不願意多講一句的那種累。要說困卻也不困了,好像熬過了那個極限,剩下的就是累。天是亮的,按理說我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我稍微吃點東西想要睡覺,都是我最愛吃的東西,卻一點食慾也沒有,看著只是噁心想吐。我呷了一點點粥和鹹菜,就不想再吃任何東西了。把窗簾全部拉上,屋裡變得昏暗,我帶上了眼罩,稍微有點困意襲來,但仍然感覺很累,清醒又疲憊。以前夜晚睡覺躺在被窩裡那一剎那我總是感覺最幸福的,但是此時我只是需要睡覺,我要為了睡覺而睡覺。戴上眼罩眼前一片漆黑,頭、四肢、整個身體好像都在旋轉,在飛速的旋轉,整個人好像在海里上下沉浮,來不及想太多我感到一整眩暈,就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是下午5點鐘,按理說我睡了將近6個小時,有時候夜裡也睡不了那麼多,我應該恢復了,但其實並沒有。我睡了覺,但卻仍然感覺很累,腦袋很沉很暈,借著黃昏時晦暗不清的日光我有種錯亂感,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是誰,我為什麼活著。晚上跟家人吃飯,雖然我仍然跟他們正常聊天,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疲憊,卻無法說出來。那種疲憊,是白天睡多少覺都沒法補回來的。

晚上10點,收拾了一下我又該睡覺了,因為第二天又是白班,早晨6點鐘就得起床,但是我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白天我睡了將近6個小時,現在精神了,這一天似乎都沒有這麼清醒過。發自內心的突然有點開心,我覺得我終於可以做點兒我想做的事情了,但是我卻不能做,因為如果現在不睡,明天早上6點又要起不來,沒有精神上班了,明天將又得是一番惡鬥,沒有體力是不行的。於是我像炸魚一樣在床上來回翻滾,折騰到大概12點左右渾身都是汗,才終於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這種生活持續了大約一年,那一年我不知道怎麼了,自己的生活好像突然失去了激情,失去了活力,我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了工作和睡覺,雖然和家人們住在一起,但我卻疲憊的連跟他們說話的力氣和興趣都沒有。我沒有快樂。

有時候我一天不想吃飯噁心的要命,有時候興趣來了,就到快餐店點好多食物,或者自己到超市買很多零食,一口氣全部吃光。上班時間我跟患者耐心的一遍遍解釋注意事項,回家以後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不想運動,不想學習,不想出去玩。醫院或者科室幾乎每周都要安排一次考試,三甲醫院隔三差五還得應對上級檢查,有時候剛下夜班到家裡坐一會兒,又得馬上起身回醫院參加考試培訓檢查。所有的閒暇時間都要用來背護理規章制度、操作細節還有院內感染、患者可能發生的併發症等等,如果考試不及格還要被扣罰工資。我的記憶力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差,以前十分鐘能記下的東西,下夜班後往往半個小時也記不住,心情也變得煩躁無比。

我以前願意跟朋友們逛街,但是那時候我跟朋友們漸漸減少了聯繫,因為她們找我玩的時候,我不是在補覺就是在上班,有時候我終於有時間了,卻又提不起精神找她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被掏空了。我再沒有過那種能酣暢淋漓的一覺到天亮的睡眠。上大學的時候我們曾經為了考試熬過幾夜而覺得熬夜沒什麼了不起。但我以前從來不知道睡覺可以成為一種奢侈,白天補覺我睡不踏實,晚上我又睡不著。下班了我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呆著,睡覺或者看手機。上班了整個人就像被打了雞血似得,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幹活。這樣密不透風的生活好像把我和正常明亮的世界隔離起來了。

每天上班前我都需要反覆動員自己幾遍。有次元旦下午上夜班的路上,大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回家過節去了,我正好逆著碰到一群戴著安全帽的工人師傅,他們吆喝著笑著大聲說要一起去過節吃飯,我本來低頭快速地走著突然一陣難過的不可自抑,眼淚不知怎的一下就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我也顧不得去擦,就那樣一路任眼淚流滿一臉地狼狽的哭到醫院樓下。我好羨慕他們有一份可以白天工作的職業,哪怕是非常非常辛苦的工作,但是起碼可以不用晚上不睡覺的拼命工作。

有一天早晨下夜班回家的時候,陽光十分明媚,我想照照鏡子,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我卻被嚇傻了。鏡子裡的人目光呆滯,面色青紫,嘴角下垂,肌肉鬆懈,滿臉浮腫疲倦,眼袋黑黢黢大的要掉下來似得,我才只有二十幾歲啊,但是看起來卻活像個60多歲的老人。一年的拼命熬夜工作,我不僅沒瘦,還胖了10多斤,前額的頭髮幾乎也快掉沒了,腰脫、神經衰弱無時不刻的折磨著我。我迷茫了,我不解了,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嗎?這就是我辛辛苦苦不懈努力孜孜追求的生活嗎?

是啊,後來我毅然決然的辭職了。放棄了我大學的護理專業,放棄了我曾經想濟世救人的夢想,放棄了想在護理領域上干出一番事業的計劃,轉投到別的行業重新開始。之所以放棄這份職業,並不是因為我不再熱愛醫學了,我對醫學的熱愛直到現在依然存在,只是我不想用我的健康,換取一份抓不住的夢。

至此,我想不管我以後找一份什麼樣的工作,從事什麼樣的職業,掙多少薪水,我都不會再選擇這種日夜顛倒的工作了,因為長期夜間高強度工作的那份滋味,沒親自體會過的人是永遠不會知道的。雖然我放棄了很多,但是對這件事,至今我仍不覺得後悔。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知乎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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