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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游:當反智的阿貓阿狗混成精神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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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我今天是來講精神領袖演化史的,從1.0到3.0,從王小波到連岳,再到今天的阿貓阿狗,你會發現,和逐步降級的精神領袖對應的是,我們悲催的未來……

你以為倒了一個阿貓阿狗就值得開香檳?別天真了,阿貓阿狗也能當精神領袖,不正說明阿貓阿狗的基本盤很穩固嗎?倒了一個精神領袖,烏合之眾還會迅速集結在無數個潛在精神領袖之下,生生不息……王小波所憧憬的「理智時代」似乎並沒有因為「沉默的大多數」開始不沉默,如期而至。

精神領袖1.0

王小波

王小波是個接頭暗號,知道這暗號的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麼。

毫不誇張的說,他是幾乎影響了一代寫作者的大人物。當然,王小波本人多半是不喜歡我這麼說他的。不過,我只是在表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估計他反對不了。作為一代精神領袖,王小波的文章里,經常會出現很多有趣的表達,比如以下這些表達愛情的:

不管我本人多麼平庸,我總覺得對你的愛很美。

你可以說我賤,但你不能說我的愛賤。

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麼嗎?就是從心底里喜歡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都很親切,不高興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你要是喜歡了別人我會哭,但是還是喜歡你。你肯用這樣的愛情回報我嗎?就是你高興我也高興,你難過時我來安慰你,還有別愛別人!

還有很多這樣的:

假如我被大奸大惡之徒所騙,心理還能平衡,而被善良的低智人所騙,我就不能原諒自己。

我選擇沉默的主要原因之一:從話語中,你很少能學到人性,從沉默中卻能。假如還想學得更多,那就要繼續一聲不吭。

在我周圍,像我這種性格的人特多——在公眾場合什麼都不說,到了私下裡卻妙語連珠,換言之,對信得過的人什麼都說,對信不過的人什麼都不說。保持沉默是怯懦的。

我們的生活有這麼多的障礙,真他媽的有意思,這種邏輯就叫做黑色幽默。

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一個沉默的大多數。既然精神原子彈在一顆又一顆地炸著,哪裡有我們說話的份?但我輩現在開始說話,以前說過的一切和我們都無關係–總而言之,是個一刀兩斷的意思。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中國要有自由派,就從我輩開始。

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願,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不得不說,這些文字讀起來很爽。

精神領袖2.0

連岳

王小波對自己文章的標籤是「智慧」、「有趣」。

雖然這個標籤如今滿目可見,已經到了媚俗的地步,但在當年死氣沉沉的文化界,這可猶如平靜湖中落下巨石,對那時的各路文藝青年可謂醍醐灌頂。

據說就有位叫鍾曉勇的年輕人,當年本也屬於上街砸車的那類憤青,抱著當年的暢銷書《中國可以說不》四處亂噴。但在看了王小波的文章後,他突然猶如鬼上身,在兩個月內,看完了王小波的全部作品,開始模仿王的文風和思維,併到處推薦王小波。

這個年輕人現在叫「連岳」。

這位號稱「王小波之後中國最成功的專欄作家」在形容他這個轉變時說道:

「王小波寫的東西並不多,但足夠證明我原來生活的形態與腦子是壞的。王小波說的是常識,這並不能降低他的地位,把常識說得好,反而是功德無量的事情。這就是所謂的啟蒙,重要的思想,只有當它成為常識時,才更加重要。」

但是,很多時候世界就是這麼弔詭。偉大的梵谷在生前畫作沒人賞識,現今張張拍出天價;而影響一代寫作者的王小波,生前也是清貧而落寞,不曾想過這身後的紅火。

他在《我為什麼寫作》一文里,他寫道:

「我寫的東西一點不熱門,不但掙不了錢,有時還要倒貼一些。」

而視王小波為「人生引擎」的連岳,那個早年謙遜道《十年才入自由主義之門》的文青小生,如今已是坐擁千百萬粉絲的公號大V,搖身一變成了城市白領的精神按摩師和買房導師。

文章中的連岳總是面對萬千粉絲慷慨激昂、遣詞造句早沒有師傅的隱晦筆觸,大筆一揮,那是毫無遲疑,振臂一呼,那是萬人響應。

不過,即使早已賺的盆滿缽滿的連岳大叔,當面對某些看文不讚賞的讀者,還時不時會嘲諷兩句。

可以說,連岳寫的東西很熱門,不但掙了錢,而且容不得自己倒貼。

可見,至少在掙錢這件事上,連岳實現了對前輩的顛覆和超越。

我們在面對公共事件時,好像也有著這般的天翻地覆。

當年沉默不語的大多數,現在成了不吐不快的、憤怒的大多數。王小波曾經說過,「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些人完全拒絕新奇。」

我想,如果王小波還在世,估計他會很高興,因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對各種新奇,完全接受。

精神領袖3.0

阿貓阿狗

王小波其實是在批評那個狂熱的時代,很多人沒有思考的能力,人們要說個話不容易,有障礙、有風險,整個社會只能有一種聲音,說話無法就是附和,那一點也不酷。久而久之,保持沉默成了個體抗爭和保持理性的自覺。

他說:「知識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謂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里略低頭認罪承認地球不轉的年代,也是拉瓦錫上斷頭台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殺的年代,也是老舍跳進太平湖的年代。我認為知識分子的長處只是會以理服人,假如不講理,他就沒有長處,只有短處,活著沒意思,不如死掉。」

到如今,社會開明許多,絕大多數言論都可以出來,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有話說不出憋壞了孩子。

當然,這個觀察,有些朋友不會承認,我也不打算爭辯。我只是厚著臉皮把這個當做我今天論證的前提。因為沒有這個前提,之後的所有推論都不成立嘛,這是個邏輯常識。

好了,我終於露出馬腳來了,其實我今天是來批評王小波的,因為他所批判的那個不理智的年代,並非是沉默可以抗爭的。今天我們可以自由表達各種意見了,但是離明智似乎越來越遠。

這個時代,連阿貓阿狗都混成了精神領袖,靠著反智的癲狂就可以收割無數粉絲。

這個情況的弔詭在於,王小波當年奮力爭取「沉默的大多數」說話的權利,他可能以為,群體的愚蠢是因為群眾不能說話。

然而,當今天數量龐大的18線屌絲們開始說話時,我們卻悲哀的發現,當年「沉默的大多數」非但沒有因此變得聰明起來,反而心甘情願匍匐在阿貓阿狗的腳下,享受著反智皮鞭的肆意抽打,奉其為精神領袖。

而之前因不能發聲而痛苦不堪的知識精英們,如今卻為終於滅掉一個反智的發聲筒,興奮的要開香檳。

這真是非常的黑色幽默。

我突然開始明白,好像社會的真相是,無論你的個體是理性還是狂熱,反正放到一起就會變質。如同你把餿了的飯放到哪裡,哪裡就是滿鍋的餿味,揮之不去、一望無際……

勒龐在《烏合之眾》中寫道:

「哲學家赫伯特·斯賓塞認為:在形成一個群體的人群中,表現為其構成要素的總和或是它們的平均值——但這個觀點完全是錯誤的,是缺乏統計學上的依據與相關例證的。實際情況是,正像兩種化學元素——如酸和鹼——產生了化學反應之後形成了一種新物質一樣,這種新物質的屬性完全不同於使它得以形成的那些元素的基本屬性。而群體的表現也正與構成群體中的每一個人完全不同,沒有任何或絲毫的相近之處。」

這段話是本文最好的註腳,但有點裝逼,我直白的翻譯一下,意思就是1+1不等於2,有可能等於0。

我之前說過一段話,放在這裡也還是合適的。

其實,在任何一個年代,平庸而不善於理性思考的總是大多數,這種情況並不會因為時代的發展而有本質的改變。

蒙昧時期是文盲占多數,只有精英才有機會閱讀,進而思考;而現代人則是大量的書擺在面前,讓人挑花眼了卻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閱讀。

以前的人是沒有條件思考,現在的人是沒有精力思考,忙碌的工作、超強的壓力都讓疲於奔命的現代人,只想在極其有限的時間裡,追求爽一把的體驗。

所以,當反智的阿貓阿狗都混成精神領袖的時候,你不要大驚小怪,這是個娛樂至死的時代,終將被SB們占領,最悲慘的時候,可能還沒到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北游獨立評論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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