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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長辛店知青的悲涼

北京知青在寶塔山下

在綿延不盡的黃土高原,延安,1968年12月,四百名來自北京長辛店中學的學生聽從毛澤東「號召」奔赴延安,下鄉插隊。

從此,他們的青春被鎖定在延安的窯洞裡,陝北山大溝深,土地貧瘠,粗礪的環境,艱苦的生活讓他們體味到人生的艱難。他們不會使用柴火灶,有時還吃夾生飯,不會計劃生活,一個月的口糧半個多月就吃完了。他們在那裡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他們每個人都有相同的經歷,也有各自不同的命運。他們的人生在這裡定型,他們的夢想和青春都留在了這裡。

17歲的阿戈是北京長辛店的400名中學生之一,年輕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對未來迷茫,瘦小的阿戈翻過一道道溝梁,大河套後,來到了陝北村里,阿戈開始了知青生活,插隊一年阿戈吃過麥麩,糜子面,糧食不夠吃時最後連麥糠都吃過,胃疼的很歷害村里赤腳醫生給阿戈扎針灸。

前一排右二阿戈

前排左二阿戈

忍著胃疼,幹著農活,阿戈本就不好的胃大出血,七月回到北京治療,站在長辛店街頭,等待阿戈的是爸爸已自殺11天,骨灰都沒有找到!阿戈的病更重了自殺的心都有,但看到年幼的弟弟妹妹們,需要阿戈照顧,沒有生活來源的阿戈更迷茫了,回到家一個月因為沒有錢治病,無奈阿戈又回到了陝北村里,掛念家裡的弟妹阿戈經常以淚洗面。過了二月阿戈扒火車又回到北京,安排了些事不得又扒火車回村,那時的阿戈很悲涼……胃疼越來越厲害。阿戈和母親關係一直不好,父親生前對阿戈最好,母親把阿戈轟走了……第三次初五大雪封路阿戈在銅川困了八天,睡在候車室水泥地上,阿戈的心都在打顫!

軍車給阿戈送到洛川,村里說阿戈可以病退回北京,阿戈踏雪走了五里地到公社辦手續,回來把菜刀,一些用品留給了知青,把衣服一些物品裝箱,村裡的人架轅驢拉車,走了一天才把阿戈送到洛川縣,箱子託運後阿戈兜里只剩下5元錢,懷裡揣著戶口,糧食簽移證阿戈來到了銅川鐵路線,從小在鐵路邊上長大的阿戈從剛出站的貨車,飛奔扒車上去…走一段算一段…幾百里過去了,阿戈被查票的逮住了。列車長來了,阿戈把戶口,糧食簽證給他們看,家裡的悲劇也說了,阿戈遇到了好人,列車長給阿戈買的飯,下車又把阿戈帶出站台,還有一次下站上車時,郵政車給阿戈帶進去的,阿戈至今還感謝他們!

右一阿戈

回到北京長辛店,阿戈被分配北京玉器廠,開始學玉雕畫畫,胃時時的疼著,家裡還要照顧,阿戈沒心學習玉雕活,廠長找阿戈談話,阿戈把家裡事講了,廠長和書記都很同情,問阿戈想幹什麼活,阿戈想去木工班學手藝,廠長馬上就同意了。

阿戈的胃,疼得越來越厲害,經常去同仁醫院住幾天打點滴,師傅和阿戈商量,還是去動手術吧,74年九月阿戈到同仁醫院做了胃大部切除手術,切除三分之二的胃,十二指腸全部切除了。班裡幾個人換班看護的阿戈,手術是阿戈師傅簽的字,阿戈媽不管,也顧不了阿戈!因為媽媽是反革命家屬,只能當洗舊油棉絲臨時工,很苦很髒的累活,每天八毛錢。七天後阿戈就出院了,兩個月後開始干木工活,定木工級時四個學員每個人做件木活,阿戈做的屜櫃得了第一名,年底阿戈被車間評為先進。肚子上七寸刀口還在疼,都說胃切除後每天五頓飯吃些好的,可阿戈沒有那條件,只能吃玉米面窩頭…鹹菜…棒子麵粥養傷口,後果就是阿戈十幾年來都在貧血,5.6克血色素,住了多次醫院,還輸400CC的血,經常失眠,頭昏。

78年阿戈爸爸平反昭雪,恢復黨員名譽,阿戈爸是二七機車廠的老工人老共產黨員,在阿戈眼中是屬於分房子都不要,漲工資都讓別人先漲,脾氣耿直的人,母親沒有工作,那時在長辛店街上很少一家有二個軍人,阿戈家就有兩個,家裡九個子妹,爸爸死時五弟才15歲,八弟12歲。

阿戈把家裡的門窗都拆了,換成玻璃窗,土炕拆了,買的工廠貨車舊木板做的大小床,阿戈學木工的手藝用上了,過了兩年五弟回京,八弟去二七廠接了爸爸的班,和阿戈商量把老宅拆了,蓋了六間北房,每個人二間,是阿戈工廠的朋友們幫的工,蓋房時五弟說:哥你人緣好你去借錢蓋房,蓋完房算帳,對半還帳,可等來的是阿戈蓋完房就翻臉:誰借的誰還,反正我沒有錢…從小就被媽媽慣壞的五弟和阿戈打了一架,五弟頭上被木方子打傷縫了12針,阿戈搬了出去,租了房子。

阿戈

家裡太困難了,阿戈從北京玉器廠調到長辛店家附近工作好照顧家裡。阿戈被調到最髒最苦的修理舊火車門的班組,任班長,除鏽修補噴漆的工作,幹活時要帶著口罩,外帶防塵面具,咳出來痰都是紅色的,冬季也要在戶外幹活,也只有當過知青的這代人能受的了工作,就這樣直到退休。

站在長辛店街頭,阿戈的心中只剩下悲涼,長辛店要拆遷了,沒有阿戈七個子妹的事,阿戈倆個弟弟如狼似虎罵著阿戈…你還不如死在陝北呢,回北京幹什麼…啥拆遷啊,這是在拆家,拆親情,玩命呢。

兩年前長辛店扶輪胡同拆遷,一個在山西插過隊的知青,回來住老宅,離婚單身過,剛說要拆遷,老父親和小兒子來爭房產,矛盾激化了,老知青把弟弟殺了,侄子頭部砍傷了,弟妹跑到二七公園裡躲藏,他進公園沒有找到,找棵樹上吊身亡了,房子太值錢,因為錢可以六親不認,父子都成了仇人,那裡至今都沒有拆遷完…這就是普遍知青的待遇,回來也沒有處安家,好多生死都不往來,如果房子每平100元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

生活不只有苟且,還有遠方,2001大年初二阿戈回到了插過隊的陝北洛川柳家莊村里,倚在當年同齡村友炕上的阿戈感到莫名的心安親切,友情珍貴難忘。

海霞夫婦和阿戈

2017年在陝北農村長大海霞夫婦來到北京。海霞是長辛店知青非婚遺棄在陝北的孩子,現在生活好了富裕了,找到親生爹娘盡孝是海霞的執念,海霞一家人找到長辛店,找到阿戈北京十中的老知青們,知青們在飯店熱情的招待了海霞,晚上海霞一家住在阿戈租住的房子,這個久別的北京女兒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溫暖,阿戈和長辛店的知青們帶著海霞在長辛店尋找,海霞的生父搬到哪裡無人知曉,阿戈騎車去了海霞生父的老宅,長辛店派出所,長辛店辦事處,東山坡社區聯繫尋找海霞生父,都沒有結果。

站在長辛店街頭海霞的心是涼的,知青們心是無奈酸楚,生活中哪有那麼多大團圓結局,更多的是無奈的悲涼。

2018阿戈還在忙碌著,阿戈組建了戶外活動群都是老年人,阿戈帶領大家健身活動,不想給子女添麻煩。阿戈也盼著知青們有人關心,能有一居室,能安度餘生,阿戈老了…養老就是最難的事情!

每次阿戈路過長辛店老宅門口,阿戈總是看很久……那裡還能有我嗎……

責任編輯: 時方  來源:澤畔時光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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