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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紅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但是我很感動」:專訪「李老師」

—專訪「李老師」:做歷史記錄者 擔憂父母安危

推特上的"李老師不是你老師",2020年開始從微博轉戰推特,他表示自己"被推著從一個溫和的人到成為一個激進的人"。現在,李老師已經擁有了八十多萬粉絲,成為了人們獲取與中國各地的抗議活動相關信息的主要渠道。以下是12月3日記者對李老師的專訪。

李老師:判斷投稿的真偽其實不是很難,因為一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周圍的鏡頭或者視頻都是圍繞這件事情展開的,比如說同一個建築物,同一群人,同一個主體,你可以從不同角度可以看見,那你輕易就可以證明這件事是否真實發生。比如在烏魯木齊路的時候,你看到非常多關於烏魯木齊路的視頻,那麼就足以證實這件事是真實發生的。在這種情況下,你就可以大膽地發布。有些視頻是獨立的,這些建築你沒有見過,那麼就是假的,或者至少就不是此刻的烏魯木齊路。我覺得這是一個經驗的問題,也是要感謝所有投稿者們他們幫我去驗證這些消息。

記者:篩選投稿有沒有一定的流程呢?哪條發布,哪些不發布,是怎麼決定的?

李老師:這個是這樣,如果說很多的事情一起湧進來的話,肯定會選擇比較重要的事情發。大部分時候,其實不是很需要篩選。因為投稿也不僅僅是新聞,或者說不僅僅是當時的事情。同時還夾雜了很多其他的內容。你一眼看過去,十幾條裡面可能兩三條是可以投稿的,那你把這兩三條拿出來發就可以了,沒有想像的那麼複雜。其實投稿里有很多其他的內容,包括別人的想法、別人的心情、別人的感悟、甚至別人製作的歌什麼的。因為同一件事,會有很多人投相同的稿件,所以你可能也不會錯過什麼。

敢於站出來的人才偉大,我只是被歷史選中的記錄者

記者:很多人說你發布的內容,在抗議行動中作用很大。我們也採訪到遊行當事者說是看了你的推特才上街參與。你怎麼看待你自己的貢獻和作用?

李老師:我主要的作用是記錄下這些事情,因為這是一個連貫的事情,我從富士康開始就在記錄這件事情,甚至更早些我就開始記錄了。這個過程中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知道。本質上來說,沒有我的話,也會有別人。他們聽到外邊有動靜,他們也會出去。這並不是我的功勞。真正偉大的人是敢於站出來,敢於站在街上的這些人。我真正有用的地方其實在於我記錄下來這件事,並且可以讓更多外別的人可以看到中國真正發生的事情。如果說我偉大的話,我並不覺得是這樣。我只是一個記錄者,恰巧被歷史選中了吧。

記者:很多媒體都採用了你的推特,很多人把你和傳統媒體做比較。你怎麼看自己和傳統媒體比較時的優勢和劣勢呢?

李老師:傳統媒體肯定更加嚴謹,它們也更有影響力一些。我只是一個個人帳號,我的影響力是局限在推特或者說網際網路上的。傳統媒體的話是可以左右到真正的外部環境的。我認為我通過牆內的這些人,他們把消息給我,我把消息發出來,就成立一個開源的狀態。傳統媒體就可以去獲取他們想要的報導。傳統媒體又可以用它們的報導去幫助到中國正在為政治發聲的這些人,這是一個良性循環吧。我快的話,是因為我沒有很多審查的限制。

我知道你們這些專業的媒體是需要反覆核實、核對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才能發報導。但在我這裡的話,只要我能夠對自己負責,那麼我就可以以我的角度把這些東西發出來。因此我就比傳統媒體有更多的時間,去發更多的消息。當然,我這裡的聲音也是非常雜的,在同時間內,全國各地,各個地方,他們發生的事情,我都會發。傳統媒體的話,只會去發最重要的事情。

現在所有的人都在說白紙革命,所有的人都在說上海的烏魯木齊路,然後大家在喊的口號,但實際上,我作為一個,那一晚的見證者,其實更多的民眾,更多的小城市,或者說更大一部分群體,他們的訴求其實只是清零而已。你會看到非常多的小城市,或者像武漢那樣的大城市,在漢正街上面,甚至沒有人舉白紙,沒有人說四通橋的口號,甚至沒有人去悼念烏魯木齊的死者。大家的訴求很簡單就是解封。這是一個很多人忽略的地方,就是說一些小的聲音,其實沒有被傳統媒體捕捉,因為它們的聲音不夠吸引人。

但是我有這樣的方式可以把它們捕捉下來,我覺得這也是一種記憶吧。因為可能沒有手機,沒有短視頻的時代,很多人的一生就這樣草草過去了。但是有了這樣的平台,有了這樣的記錄方式,其實就是把那一刻記錄下來。如果將來有人想要研究這段歷史,可以從我的推特里去尋找內容,他是可以挖掘到一些小城市的歷史,或者挖掘到一些和傳統媒體有差別的內容。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挺珍貴的地方吧。

所有人都受不了了,然後大家全都站出來

記者:我們看到的運動是非常去中心化的,好像並沒有一個具體的組織者?

李老師:因為這件事本來就沒有人組織。到目前為止,我沒有任何組織者的消息。或者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就沒有收到任何有人組織這件事的投稿。我知道網上傳得很廣的有一個電報群,但我想裡面可能就是一個普通的記者群,或者說信息匯總群而已。因為裡面的人,我都互關過,我也都打過交道,他們不可能是策劃者的。而且,你想,怎麼可能有人在中國最大的五個城市同時策劃這個事情呢,不可能的。如果有人能策劃到這一步的話,那現在估計已經開始革命了。這就完全是一個自發的事情,就沒有人能想到。為什麼會使用舉白紙這個行為,我都不知道。然後那個男生就站出去了。然後所有人都站出去了。這件事就沒有一個組織者,就是所有人都受不了了,然後大家全都站出來,都聚集在一起。我認為就是人的本能。過去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在讓步,讓渡自己的權利,當你退無可退的時候,你能怎麼辦呢?大家都知道會被報復,出去遊行要被記檔案,要被查水錶,或者要被請去喝茶。但你能怎麼辦呢?你已經被關得受不了了,所以只能這樣做。所以這就是一種必然發生的隨機事件。你只要繼續高壓,你終究會面臨這樣的問題。

記者:我們也看到很多投稿是非常悲慘,或者非常激烈的。你看了這些投稿之後,怎麼樣調節自己的心理狀態呢?

李老師:心理狀態已經不用調節了。我的心理問題其實一直都有吧,我在網上測關於抑鬱症的測試,永遠都是重度抑鬱症。所以看到這些東西,我是不用特別去調節的。而且當時你沒有時間去想那個哀嚎,甚至你在直播里看到有人被抓走,你想到的是要立刻發出去,可能你快點發出去,他就多一份這種平安的保險吧。所以我覺得這是當初的想法。然後,現在回過頭來看的話,其實心裡還是很難過的。因為在當時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感覺,但是當你回過頭,你再看這些東西的話,心裡多少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記者:抗議可能終究會平靜下來。那到時候你可能沒有這麼多投稿了?你有想過未來會從事什麼工作嗎?

李老師:未來如果沒有這些事的話,我可能會先申請政治庇護吧。首先我會先開始關注自己的生活,先休息一段時間,因為實在太累了。從那天開始,我每天都在從事高強度的工作。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去找一些如何求生的方式。因為我是畫畫的,所以我可能會藉助這樣的一種知名度去賣畫?因為我也喜歡寫字,我可能會開一個博客,我之前積攢了很多採訪。我會去和投稿的人聊,問他們經歷了這件事情,你是怎麼想的,你現在在哪裡,你有什麼感受。所以我也希望通過博客的方式去把我的採訪展現出來。但我可能不會用這個帳號發我的藝術創作吧,因為這個帳號算是一個公共的獲取消息的平台,不適合再把我私人的消息發在這上面了,我可能會用這個帳號引流,現階段還是會保持這個帳號的純潔性。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德國之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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