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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教育觸目驚心!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不久前,江蘇蘇州工業園區教育局發布《致園區家長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學校實行「作業熔斷機制」:

小學生至21:20(初中生至22:00/高中生至23:00)仍未完成作業的,請讓孩子停止作業,及時就寢,保證充足睡眠。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雙減」新政落實以來,作業熔斷已在多地施行。

今年4月,廣西南寧一所小學就發布作業熔斷新規,次日不用補做,並承諾老師不會責備。

浙江、安徽、江蘇、山東等多地也都試水作業熔斷。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作業熔斷引人深思,但不自殺承諾更令人唏噓不已。

近日廣東梅州某中學要求所有學生簽署「自殺、自殘均與學校無關」承諾書:

「我將永遠珍愛生命,尊重生命,熱愛生活,珍惜生活。無論什麼原因,無論什麼理由,我都不會放棄生命!……如果我出現自殘、自殺的行為,均與學校無關,我本人及家長或監護人不會以任何理由向學校及學校工作人員主張任何損失和賠償,也不會干擾學校正常教學秩序。」(網易

從「作業熔斷」到「不自殺承諾」,教育何以至此

為何「作業」要通過權力進行「熔斷」才有剎住車的可能?

這首先表明號稱「史上最嚴減負令」的「雙減」政策並未取得預期成效,而且事實表明雙減對教培市場的作用要甚於校內減負作用,許多教培機構確實關門了或者規範了,但學校在落實「減負提質」上基本上乏善可陳,甚至師生雙雙增負。教育減負在我國已有差不多七十年的歷史,1955年7月1日教育部發布的《關於減輕中、小學校學生過重負擔的指示》指出,「中小學學生負擔過重,是幾年來存在著的一個問題。」

作業熔斷機制的實施,拷問為何我們的孩子始終在負重中學習,而七十年減負又為何愈減愈重,即便是在雙減重拳之下,問題依舊未得解決,升學與分數之下我們的孩子難堪其負,身心問題層出不窮,大比例面臨身心疾病威脅,甚至重壓之下時常發生學生極端行為,乃至學校無奈中逼迫學生簽訂「不自殺不自傷承諾書」。

生命可貴,當不自殺成為一種承諾,這說明活著是一種多麼難以承受的負擔,而這又是何其之荒謬。進而言之,當本該對生活充滿熱情、對未來無數憧憬的青少年只能用疼痛來疏解精神壓力,甚至要以生命為代價獲得解脫,這該是多麼病態的現實。

我們反對應試教育,因為應試教育犧牲的是學生的創造力,而內卷之下應試教育又越來越傷害到學生的生命力。我們的孩子以遠遠超出「996」的超高強度去刷題、抄寫和背誦,並接受高頻度的有形無形的考試與排名監測,又時時面對著來自父母和老師如影隨形的過度關注和高期望,於是在長達六七年的高投入、高競爭但方法低階的學習中不僅沒有形成良好的學習能力和創新素養,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對知識的興趣、對學習的熱情和對未來的好奇,還有對生活的體驗,同時又在悄悄累積著壓抑、倦怠、疲憊、叛逆等消極情緒,以及砸爛這一切的一觸即發的衝動,此外還在內心深處潛藏著對自由的極度嚮往,積攢著一旦獲得自由就衝破牢籠而徹底放飛自我的洪荒之力。

如此教育,如此學習,如此生態,如何培養出「優秀人才」呢?然而,在當下比「錢學森之問」更值得拷問、更值得憂慮的是,為什麼我們的學校培養不出健康的人?高壓強下我們的孩子在遭受著身心雙重困境,相較於此,優秀與否已經不是最重要的。無論是在各類國際競賽中爭金奪銀,還是在諸如pisa等國際評價項目名列前茅,如果是以犧牲孩子的健康為代價,這一連串漂亮的數字有多大意義呢?當醫院的精神科擠滿了少年兒童,當大學生心理障礙患病率不斷升高(科普中國),我們是不是正在失去著未來?

目前在青年人群體中出現越來越多淡人現象、躺平現象,這種「低欲望」不是內心平靜,更不是擺脫物慾的超脫,而是長期透支生命與激情的一個結果。所以,年輕人不戀愛不結婚不生育,不是缺乏正確的積極的人生觀、生命觀,更不是缺乏社會責任,也所以某學者提出的「發揮高校在婚育教育中的橋頭堡主陣地作用」,好像有些荒誕可笑。

不僅中小學生在大量作業中失去自由,在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煎熬中面臨身心傷害的風險,同樣焦慮甚至產生更多負面心理的還有家長,還有父母。除了一小部分父母有能力、有境界、有資格從「雞娃」中掙扎出來,大部分父母都難以擺脫子女學業焦慮,而且還有一大部分父母在內卷中被動地強化著自己和孩子的學業焦慮。從早些年人們熱議的劇場效應,到現今人人談之色變的內卷之潮,大部分人被裹挾進今天這樣一種社會生態、教育生態之中,普遍感到無力和痛苦。為何跳不出這種狀態呢?

因為對於大部分家長來說,教育是確保孩子通向不是最差的未來的為數不多的途徑之一,對於少部分屬於優勢群體的家長來說,又通過教育來確保孩子將來能維持當下的優勢,還有部分家長在多元成才空間十分有限的條件下只能通過狹仄的教育來改變命運。當然,同樣是「教育」,其功能和質量是有分化有層次的,整個教育體系就是一個巨大的嚴苛的篩選系統。

「公平而有質量」實際上是一個難以達成的目標和理想,所謂不同類型學校的「特色」發展在本質上也還是在某些核心指標上的層次之別,「名校生」背後是大眾對各種身份歧視的恐懼。換句話說,家長追求分數是為了適應教育篩選。但這不是根本,根本是社會篩選形成分層,社會的流動與分層既是社會篩選機制,又是社會篩選的結果,教育篩選則是一種社會分層機制。

每個社會都是流動和分層的,但不同社會的流動與分層是有差異的。目前我們的問題是向上流動的渠道非常單一,且越來越困難,這就是一直以來存在的結構固化問題。改革開放之後的最初幾十年裡,社會是更開放的,底層向上流動而改變命運是有很大希望的,那也是社會快速進步的巨大動力,是整個社會呈現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的原因。現在階層突破是困難的,以利益為中心,各種複雜因素糾葛在一起,成為一道道難以突破的區隔,整個社會結構呈現出封閉性日益加劇的特徵和趨勢。

所以對於個人來說,成才和成功的途徑看似形式多樣,實際上則相反,教育也失去了最開始時的明顯促進向上流動的力量,「一流」或者「高水平」越來越成為惠及少數的「圈層」,而「讀書無用」就是這個問題的一個反映。當然無用只是一種說法,客觀來說,讀書依然作為為數不多的尚且有一定成效的向上流動方式之一,尤其是優質教育的拉動效應更為明顯一些,這又是為什麼家長竭力「雞娃」、讓孩子成為「名校生」的原因。由教育托底讓孩子上名校,其背後有更為深刻的原因,那就是要讓孩子能擁有不錯的生活,確切說是上層的生活。但在一個封閉性的社會,家長對孩子能否在未來過上美好生活缺乏信心,而選擇的餘地又太小,教育反而是成本更低、對多數人來說更具有直接的、可見的價值的選之一。

然而眾所周知,我們這個社會對成功的界定,或者對上層生活的界定,多是功利性的,而這偏偏又有賴於那些人人爭相占為己有的、卻又極為有限的稀缺性資源,所以出人頭地的機會少之又少,對孩子未來的希冀與不安、焦慮,對其可能發生跌落的恐懼,進一步加劇了優質教育機會的競爭。

眼下,幾乎每個領域都出現越來越多的「圈子」,表面上看是優績主義的結果,實際上可能更多的是身份的區隔所致,社會學上的「天賦」其實是後天努力取得預期成功的先決條件。無論是「寒門出貴子」,還是「寒門再難出貴子」,或許都是潛在的激勵機制,激勵人們投入一場總體上註定的不公平競爭,而不至於放棄奮鬥,這就是一個結構化社會的高明之處。表現在教育上,就是各種制度化和非制度化教育不公和教育篩選,作為一種強大的裹挾力量,讓人們自願不自願地深陷其中。那一個個出人頭地的榜樣,促使人們在質疑和疲憊之餘依然心存期待。

而那些以「改革」為名的種種流行敘事,尤為促使人們相信未來值得信任,並因此投入到激烈的教育軍備競賽之中。然而,這一切,包括這種對教育的信任,對社會、對未來的懵懂,在當下的或主動或被動的選擇,最終落在尚不具備自主能力的孩子身上。可以說,我們的孩子所承受的,是來自整個社會給予的重壓,那些合理的與不合理的一切,都轉化成孩子們的日日夜夜,對他們來說是多麼的無辜。

有一天,一學生跟我說「老師明天的課我跟你請個假,我要去旅遊」。在我乍一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以至於我不知道怎麼回復他。後來他又說,「老師我必須出去放放風,我覺得自己快沒電了。」這時我突然覺得,在漫長的煎熬中孩子的活力被壓抑被無視,他們是多麼需要出去放放風,去感受這個質感的世界和生活,更重要的是感受到自己律動的生命,去探索和發現有意義的自己。

倘若教育不能提供應有的豐富體驗,將學生的生命與生活隔離於方寸之中,以長期的不快樂來承諾幸福失能的未來,這樣的教育不僅是不科學的,也是不正義的。所以,對於我們的孩子來說,「放風」是多麼形象但又多麼令人難過的一個詞啊!而教育的出路,從長遠來說其實就在於更多人的覺醒,認識到人生的意義在於人生本身,而不必然要將其寄託到別的哪裡去。「放風」突然就像一個具有反抗和解放精神的詞彙,如果有更多人意識到放風的必要性,並敢於去進行探索自己發現自己的放風行動,教育才有可能向好。但在當下,我們可能需要更多的熔斷,並且我們希望熔斷者是那些認識到並自覺踐行解放使命的人。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老張論教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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