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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傳最廣的《南京知青之歌》遭封殺真相

「文革」中,誕生了許多知青革命歌曲,在這眾多的知青歌曲中,《南京知青之歌》無疑是影響最大、流傳最廣的一首。1969年9月,它被定為反動歌曲,因為它「說出了帝修反想說的話,唱出了帝修反想唱的聲音」。1970年2月,張春橋指示:迅速查清此人,予以逮捕。
    
    關於《南京知青之歌》的作者,在「文革」中有諸多傳說,歌曲作者任毅同他的歌一樣,有一段曲折的經歷。
    
    歌曲的誕生
    
    任毅,1947年生,南京五中1966屆高中畢業生。從小就興趣廣泛、愛好藝術。在上小學時參加過聞名全國的藝術團體———南京市小紅花藝術團,學習唱歌。中學時又參加過南京市中學生藝術團,學習二胡和吉他。在中學時,因為他是個活躍分子,同學們都稱他「11號」。11號就是鈉,化學元素中最活躍的一種。
    
    1968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誕辰紀念日。在這一天,南京五中下鄉知青乘坐著卡車穿過新建的南京長江大橋,來到插隊設籍的地方———江蘇省江浦縣。任毅等人被分配到公社所在地的一個生產隊。
    
    1969年夏收之際,任毅所在公社的知青中普遍瀰漫著一種下鄉後的失望情緒。全公社的知青經常跑到任毅的知青點來聚會。當時知青中有不少人在彈吉他。
    
    1969年5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南京五中的知青們又聚集在任毅所在的知青戶的小茅屋裡,把過去的歌輪番唱了一遍。唱完之後,大家仍然覺得心中空虛。這時,任毅的一個朋友唐又在忽然站起來對任毅說:「工人有工人的歌,農民有農民的歌,任毅,你就寫一首我們知青的KTV。」
    
    當晚任毅抱著吉他譜寫了《我的家鄉》,整整寫了一夜。在第二天天色發亮的時候,這首歌終於完成了。他在歌譜上寫下了演唱要求:「深沉、緩慢、思念家鄉的。」然後,又註明———南京市五中集體詞曲。
    
    這首《我的家鄉》是有雛形的。在1964年,南京五中有一批畢業生志願去了新疆,在戈壁灘上,他們中間有人作了一首歌曲,名叫《塔里木,我的第二故鄉》。這首歌傳回南京,五中的學生們聽了後很感動。任毅就在這首歌的基礎上做了較大幅度修改,節奏也搞得複雜一些,歌詞也重新填寫。當任毅寫道「告別了媽媽,再見了家鄉,金色的學生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沉重的繡地球是我的命運……」時,心情沉重,同時又覺得吐出了胸中塊壘。
    
    任毅的創作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崔健搖滾的前奏曲,無可奈何與悲愴,正是一代早熟青年的共同特徵。
    
    作者在惶恐中度日
    
    《我的家鄉》一歌寫出後當即被人拿去傳抄,以驚人的速度在知青中間流傳開來。夏收之後,任毅在回南京的輪船上聽到有人唱這首歌,於是他走過去,故意問:「你們唱的是什麼?」那些人很不屑地回答他:「看你的樣兒像是知青,怎麼連這個歌都不知道,這叫《知青之歌》!」
    
    當初任毅寫這首歌時並不敢稱為《知青之歌》,因為這裡既沒有豪情壯志,也沒有宏大理想,它只是表達了知青的一種思鄉情緒,表達了知青作為一種非工、非農、非軍、非學的特殊階層的強烈失落感,這種情緒在當時是絕對不允許公開表現的。
    
    1969年8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
    
    任毅有個同學叫鄭劍峰,因身體有點殘疾,駝背,所以免去了「上山下鄉」,任毅班上同學只有他留在了南京,於是鄭劍峰家自然而然成了知青回城的聯絡點。鄭劍峰手很巧,愛裝半導體收音機。一天他正在調試時,忽然聽到莫斯科廣播電台在播放任毅寫的歌,他感到很意外,立刻趕去找任毅偷偷告訴他,並約任毅第二天在同一時間再次收聽。
    
    第二天下午4點鐘,任毅來到鄭劍峰家,兩人躲在小屋中偷偷將半導體收音機調到莫斯科廣播電台的頻率上,果然很快收聽到了莫斯科的演唱。蘇聯把它稱為《中國知識青年之歌》,採用男聲小合唱,配以小樂隊伴奏,效果搞得很不錯。任毅越聽越怕,感到一場大禍即將降臨。
    
    任毅的預感很快被證實。一個月以後,南京街頭的大批判專欄上貼滿了批判這首歌的文章,它已經被定為反動歌曲。
    
    任毅萬分恐懼,他立即回到知青點,把所有文字燒毀。任毅等待著厄運降臨,他無數次夢見自己被抓起來。有一段時間任毅幾乎不敢睡覺。他實在不願在這種恐怖中煎熬下去了。1969年10月的一天,他背著一個書包,裡面裝著洗漱用具,自己走到南京市娃娃橋監獄門口,對接待人員說:」我就是《知青之歌》的作者,你們把我抓起來吧。「
    
    那人奇怪地看看任毅,說:「這裡也不是想來就能來的。抓不抓你,要有上級指示,現在你先回去。」
    
    3427號囚徒
    
    當1970年到來時,形勢更為緊張。南京市街頭到處刷滿了標語:「該管的管!該關的關!該殺的殺!」空氣中都好像有一種血腥氣。
    
    任毅已感覺到周圍氣氛更加嚴峻,他正月十一那天離開了南京,他不願自己在外婆家被逮走,於是一個人悄悄回到了江浦縣農村的知青點。回到知青點4天後,即 1970年2月19日(農曆正月十五)夜,有人來抓任毅。這是根據張春橋的一個指示:迅速查清此人,予以逮捕。荷槍實彈的軍人砸開了知青點的房門。茅草房四面被包圍,窗外手電筒雪亮的光柱四處掃射。任毅的箱子被打開了,他們什麼也沒搜到。
    
    在前前後後持槍軍人的押送下,任毅邁出了知青點大門。
    
    深夜,汽車在南京內橋附近拐了一個彎,忽然放慢速度,悄然駛進了一個大門。士兵們把任毅押下來,在一個鐵門前站下。任毅突然醒悟了:這不是「娃娃橋」嗎?
    
    任毅被推進一個櫃檯,經過嚴格搜身,抽去了里里外外所有褲帶、皮帶,據說為了防止自殺。
    
    「拿去,以後不准講你的名字,這是你的代號。」看守說著將一塊1寸寬2寸長的雙層白底黑字的布牌子遞給任毅。上面印著正楷的阿拉伯數字:3427。
    
    「陪綁」和10年徒刑
    
    從2月19日任毅被捕入獄,到8月3日被宣布判刑,在這5個月時間裡,他天天被提出去審訊,而且經常是在夜裡。審訊人員逐字逐句地審查歌曲的歌詞,光一句 「生活的腳步深淺在偏僻的異鄉」,他們審了任毅好幾天,一定要逼他承認當時寫的不是「深淺」而是「深陷」。任毅因為自己確實寫的是「深淺」,所以拒不承認。雖然是一字之差,可是此時彼時大不相同。關於「深淺」,任毅還可以自我批判一番,因為知識青年身上還存在著沒有得到改造的小資產階級的不徹底性,沒有工農兵那種一往無前的腳踏實地的精神,所以腳步是深深淺淺的;而「深陷」豈不是成了對「上山下鄉」的一種誣衊嗎?雖然是一字之差,卻關係到任毅的命運,所以審訊過程氣氛十分嚴肅。
    
    就在這5個月期間,他們還3次拉任毅「陪綁」。根據當時專案組對任毅的審訊,似乎任毅也足夠殺頭之罪。運動的恐怖氣氛足以使所有被拉去參加公判大會的人有一種末日將臨的感覺。不過,隨著」陪綁「次數的增加,經驗告訴任毅,要被判處死刑的人,拉出去前都要用細麻繩扎住褲管,據說是為了防止他們聽到判決後控制不住,大小便失禁。
    
    1970年8月3日,任毅又被拖去參加一次全省的公判大會,這次被宣判的人中間也有任毅。當判詞讀到任毅的時候,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判刑10年……「在此之前,任毅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從死刑到無期徒刑全都想到了,惟獨沒有想到會給自己一個10年。
    
    從8月3日這一天起,任毅離開了整整禁錮了他165個日夜的娃娃橋監獄囚室,被押到勞改農場去服刑,在那裡等待他的是漫長的3000多個日日夜夜。
    
    1979年2月,任毅被平反出獄。出獄後,公檢法賠給他一把新吉他。他被安排到南京一家絲織廠工作。出獄後不久,他到一個老同學家去玩,這位同學的妹妹———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對他和他的經歷都發生了興趣,雖然她比任毅年輕許多,卻執意要嫁給他。
    
    任毅曾任南京市紡織工業供銷公司的業務員,現退休在家,家住南京郊區一片新蓋的生活小區里。
    
    
     《南京知青之歌》部分歌詞
    
    藍藍的天上,白雲在飛翔,美麗的揚子江畔是可愛的南京古城,我的家鄉。啊,彩虹般的大橋,直上雲霄,橫跨長江,雄偉的鐘山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
    
    告別了媽媽,再見吧家鄉,金色的學生時代已轉入了青春史冊,一去不復返。啊,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曲折又漫長,生活的腳印深淺在偏僻的異鄉。
    
     水鄉的夜色,多麼淒涼,我坐在煤油燈下,苦苦的思念我的爹娘。啊,娘想孩子孩子想娘,想念的淚水,像小河一樣靜靜地往下淌。
    
    跟著太陽出,伴著月亮歸,沉重的繡地球是光榮神聖的天職,我的命運。啊,用我的雙手繡紅了地球,繡紅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會到來。
    
    告別了你呀,親愛的姑娘,揩乾了你的淚水,洗掉心中憂愁,洗掉悲傷。啊,心中的人兒告別去遠方,離開了家鄉,愛情的星辰永遠放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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