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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是我這輩子唯一討厭過的思想家——我的馬克思主義接受史

即使是一個從來沒有學習過馬克思主義的中國人,至少在他每天打開電視機的時候會習以為常地聽到這樣的開頭:「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在他走到大街上隨處浸淫在領導人卡通式的微笑以及「共產黨好」這樣的宣傳標語裡;甚至早在小學,連能無差錯地寫下「政治」二字都尚存在困難的幼童,就已在少先隊的旗幟下完成了他們人生第一次莊嚴的政治表態:「我們是共產主義的接班人!」。

;聯繫遊戲」,最後得出了結論:「事物是普遍聯繫的」。我們聽完,似懂非懂,仿佛學到了一點什麼,又仿佛什麼也沒聽到,總之是記住了這樣一句可以今後寫到作文里的「哲學」真理:「事物是普遍聯繫的」。

就這樣,我的「高中政治」就停留在了這麼一個「拾人牙慧」的二把刀水平。至於什麼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什麼堅持黨的領導、為人民服務,再什麼依法治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我雖然也能裝模作樣地搗鼓點官腔官調,偶爾也能整些「基本方略」「根本保證」這樣的官樣文章,但和文科同學的差距在於,我沒法記住究竟「堅持黨的領導」是「基本方略」,抑或「依法治國」是「根本保證」?

然而,若說我的「政治知識」僅止於此,那也未免是個過快的論斷。事實上,一方面是受了父親每天24小時循環播放新聞廣播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是想在同學面前展現「關心國家大事」的正面形象的虛榮心理作祟,我確然是從很小就有興趣聽些社會新聞和政治評論的。東聽聽西聽聽,不免就學到些不明覺厲的詞兒,其中既有「街頭政治」這樣令人似懂非懂的,又有「網絡小說」這樣時髦的,再有「比特幣」這樣聽來高大上的。學到了詞兒就愛和人炫耀,就愛侃大山,以至於在博客剛剛開始流行的時候我就敢從「街頭政治僵局」一路寫道「比特幣的失敗」。當然,箇中觀點也都是移花接木的東拼西湊。不過,要說這些隨處聽來的觀點裡是否是有些馬克思主義的影響呢?在寫這篇回憶前我還特地翻來找找,結論是即使是有些影響,但也絕不明顯。想來當時也正值中文網際網路作為公共空間的鼎盛時期,自由派大行其道,左派和建制派是在哪裡都要挨打的。這樣一說,或許今天的我也就是深受當時的「公知自由派」荼毒的孽種吧。

有趣的是,儘管在當時我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幾乎是零,對社會問題的分析在今天看來也幼稚的可笑,但我的幾篇「評論」卻在結尾上有著令人哭笑不得的巧合:「所以,中國的教育改革,任重而道遠,要培養德才兼備的人才,實現教育公平,防止中國的人才繼續向已開發國家流失,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1];「只有如此,才能進一步建設更完備的社會主義法制體系」[2];「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也是一個值得發人深省的問題,如果社會的接班人都思想腐化,沒有正確的價值觀,我們的社會將變成怎樣,如何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社會!」[3]。哈哈,一個對於馬克思主義毫無了解的毛頭小子,竟然在對所有社會問題的長篇大論後都要拿「社會主義」為自己的立論背書!

當時的奇妙心理,我已是回憶不起來了。直到我看到余華談到他和魯迅的故事時,我才明白對於這樣一個未涉世事的小子來說,「社會主義」這樣的名字意味著什麼。由於余華的這段文字是如此精彩,以至於我認為任何的縮寫、概括都會尚還故事的完整性,因此我把它完整地附在了文末。而我想在我們這個社會裡,每個人童年時期對於「社會主義」或「魯迅」這樣宏大概念的第一印象,或許都大抵如此吧。

某個水果店經理在洋蔥胡蘿蔔陳列櫥窗上貼了一幅標語:「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他這樣做目的何在?究竟向人們傳送什麼信息?他是否對全世界無產者的大聯合真的十分熱衷?他當真覺得他的熱情促使他非得讓公眾都來了解他的理想不可?他是否真的想過,這個大聯合該怎麼實現,實現了又怎麼樣?我敢斷言,大多數商店經理們對於櫥窗上標語的意義從來是不會過問的。他們也不會用那樣的標語來表達自己真實的意見。標語是上面批發洋蔥和胡蘿蔔的同時發下來的。水果店經理拿過來往櫥窗上一貼就完事了,因為這是習以為常,司空習慣的事情。但要是不貼,就會有麻煩。上面會指責他不按規定布置櫥窗,有人甚至會控告他反黨反社會主義。為了過得下去,他非照章辦事不可。這樣的小事千千萬萬,做了才能有過上「與社會諧調一致」的生活保障。——【捷】瓦茨拉夫·哈維爾:「無權者的權力——紀念揚·巴托契卡」,1978年

如果僅僅根據一個中國學生在學校里掌握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來判斷他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那未免有些過於天真了。即使是一個從來沒有學習過馬克思主義的中國人,至少在他每天打開電視機的時候會習以為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Matters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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