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倒入用10隻老母雞的卵巢煉出的雞油……」所有這麼開頭的食譜放在我這種人身上可能都浪費了——在我看來,吃東西的主要目的就是填飽肚子,因此吃馬肉跟攝入其他任何蛋白質並無太大區別。
但在中國,吃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尤其是在中國人最看重美食的春節期間。各家在決定吃什麼時,要看某個菜名的讀音是否像與金錢、富裕和長壽等意思有關的字眼。當然,在其他很多文化中,人們每逢佳節也會吃些象徵性的食物,但他們吃「火雞」(turkey)的原因絕不在於這個詞的讀音像「蘭博基尼」(Lamborghini)。
在這片烹飪中充斥著諧音字的土地上,食物與詞彙的關係從來都不簡單。以上述雞油為例:它直接取材於一本書——18世紀的文學經典名著《紅樓夢》。這是一部夾雜了《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特徵的中國版《戰爭與和平》(War and Peace),其中還帶有一絲《羅密歐與朱麗葉》(Romeo and Juliet)的味道。
過去吃一頓必勝客(Pizza Hut)就算一夜狂歡的中國,如今已經走過了這一發展階段。日益富裕的企業家越來越沉溺於書籍中記載的美食。由此,文學作品中描述的奢華盛宴再度呈現在世人的眼前——人均消費可高達1500元人民幣(合240美元)。
居長龍是當今中國最德高望重的紅樓宴烹飪大師之一。他在自己兼職的中國揚州大學旅遊烹飪學院表示:「必須使用雞油,其他任何油都不行,因為書里用的是雞油。中國人把吃視為一種藝術,就像繪畫和作詩一樣。」
在一家西式中餐館裡,居長龍操著蚝油一樣濃重的口音,深情地講解著「茄鯗」的每一道複雜製作工序。這道菜取材於《紅樓夢》第四十一回,製作工序包括把茄子曬上三到五天,加入蘑菇、豆腐、堅果葡萄乾和干番茄翻炒,密封到子裡醃製。再配上一盤書中第八回記載的「糟鵝掌鴨信」,一碗「九道湯」(其中似乎只有五六道有英文名稱),馬上就有了一桌紅樓宴,即便嘗遍人間百味的人也會饞涎欲滴。
在高峰時期,揚州西園大酒店每天為被餐廳部女經理稱為「儒商」的顧客供應四到五桌紅樓宴。富商們開始重拾對於傳統文化的興趣,而在我所稱的肯德基(KFC)中國發展時期(數十年一切以快以大為重的高速發展期),這些傳統文化曾被棄如敝履。
她說:「如今,企業家確實對傳統文化感興趣,因為他們到過的地方多了,眼界大大開闊了,現在開始尋找與眾不同的東西。」她補充道,如果顧客一次想預定幾十張桌子,那就不走運了:沒有這麼多一流的食材來招待這麼多人。
在日益被星巴克(Starbucks)和哈根達斯(Häagen-Dazs)占領的中國,淮揚菜(《紅樓夢》人物所享用的烹飪風格)成了稀罕物,因為它無法大規模烹飪。一道紅燒茄子就要用20隻雞的卵巢煉出來的雞油來做,因此未來可能不會發展出特許經營。
當然,需要用餐者猜謎的中國菜餚並非僅限於紅樓宴里的菜餚。普通日常菜名也充滿詩意,幾乎讓人摸不著頭腦。儘管「Husband and wife lung slice」(夫妻肺片)和「chicken without a sex life」(童子雞)這樣的名字讓人浮想聯翩,但中共政府最近認識到,在追求實用簡潔風格的當下,外國人可能更喜歡把童子雞就稱為「spring chicken」。
菜名還不是唯一的問題:有時候鴨非鴨,魚非魚。這並不是在說偷偷地在牛排漢堡里夾上馬肉,而是在說絕對正當的事情:素食餐廳做的菜看上去完全就是鴨或者魚,但實際上都是用豆腐做成的。所有人對這種廚技都交口稱讚。
即便某些中國飲食並未試圖展現出藝術性,也絕對能和文學沾上邊兒。在揚州新開的一家包子店裡,只要幾塊錢就能吃到一頓淮陽傳統風味早餐,一名顧客發自內心地創作出一首稱讚毫不起眼的揚州早餐包的詩。相比之下,吉士蛋麥滿分(Egg McMuffin)可曾有過這種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