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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當紅衛兵先學罵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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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帶來解放

拉拉出身好,追求進步,積極靠攏組織,可要想加入紅衛兵,就得「當著所有的人,說出只有在公共廁所牆上才有的話」。於是,她在家裡苦練基本功,練了幾天之後,她信心滿滿地跟一個叫汀汀的女同學來到「八一八」司令部——她們班唯一的紅衛兵組織——五年級一班的教室報名。一個五年級的小男孩問她們會不會說「他媽的」,拉拉和汀汀都張不開嘴。男孩又問她們敢不敢打人——敢不敢「用鮮血捍衛紅色政權」?她們又都卡了殼。

在考官們的譏笑聲中,她們逃到操場上。怎麼辦?一個字,練!二人來到牆角,汀汀先說,拉拉跟著學,比賽看誰說得好。二人循序漸進:

他媽的——你媽的——你他媽的——你他媽的蛋——你他媽的混蛋——滾你媽了個蛋——你他媽的王八蛋!——

當罵到最高級的時候,汀汀停住了,大笑不止。拉拉催她。汀汀鼓足勇氣,小聲地:「你媽——BI——!」拉拉跟著學,只說了「你媽」,就說不下去了。汀汀給她做榜樣,「兩腿叉開,大笑著沖操場運氣,像是準備跳水。」「你媽——你媽——你媽——BI——I——。」最後一個字像炸彈一樣,把「八一八」司令部的小男生們都嚇得伸出腦袋往窗外看。

拉拉不甘落後,回家插上衛生間的門,對著鏡子,從「他媽的」練起,一直練到「操」。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敢大聲說了。可英雄無用武之地——練了半天,竟不知道應該用在什麼地方。終於,在她哥哥燒郵票的時候,她恰當地「操」了一回。哥哥大為讚賞,獎勵了她一件繭綢男式軍裝。

學罵中還伴隨著心理和生理的反應:汀汀從小聲地說「你媽BI」,到大笑,到衝著操場大聲喊。拉拉對著鏡子練習罵人時,臉紅了,出汗了。

北京中學紅代會核心組組長,「四四派」頭頭,原北京25中66屆高中畢業生李冬民,「文革」發動四十年後,講了當年小女生們學罵人的事——

我同學的妹妹在女十三中,她們有天在一起說那時候學生不登大雅之堂的語言,比如像「他媽的」。她們就要從語言上,從風格上開始探討革命,說「他媽的」是革命的口頭語。這些挺可愛的、才十幾歲的女孩子,也裝模作樣的,這個「媽的」,那個「操」的,連怎麼罵,都罵不利落,但是還要罵。

在她們原有的觀念中,罵人是可恥的。但是,革命打倒了舊道德,罵人不再可恥。革命建立了新道德,罵人成了一種資格和光榮。當汀汀大聲喊出來「你媽BI」的時候,當拉拉脫口而出「操」的時候,她們沒有了羞恥心。

無恥是什麼感覺?是一種解放感。它使我們掙脫了道德的枷鎖,扔掉了規矩、習俗、輿論合制的緊身衣。因此,她們體會到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品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這種奇異而美妙的感覺,在葉維麗的回憶中隱約可見——

我還跟別的幹部子弟一起唱過那首《革命造反歌》,歌詞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過來,要是不革命你就滾他媽的蛋!」記得到最後一句,大家都有點兒唱不出口,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後來終於齊聲唱出來了那句罵人的話,唱完大家都笑了,好像衝破了一個無形的禁錮。

這個「無形的禁錮」就是人類幾千年來形成的道德規範。它來自父母長輩,來自街坊鄰居,來自老師課堂。它,點點滴滴,日積月累,在人心中築成了一道堤壩。使人們有了羞恥心,知道了好壞、美醜、善惡。

史無前例來了,它用與原來相反的道德,摧毀了這個堤壩。於是,解放感油然而生——「我們終於大聲唱出髒話,覺得挺好玩,挺痛快。」這是北京著名女子中學一群「祖國的花朵」的感受。

粗口與小資情調

思想革命化,就要拿自己開刀,揭批的重點就是檢討自己身上的小資情調。

最常見的小資情調是多愁善感、溫情主義。當年好多中學生為此做檢討,尤以女生為最。北京女八中的馬笑冬就有這樣的經歷:「我記得有個電影叫《黨的女兒》,裡面有個叛徒叫馬家輝,他成為叛徒後良心受到譴責,很痛苦。我一開始還挺同情馬家輝的,後來把這個電影批得一塌糊塗,說是美化叛徒,我就馬上批自己,要狠下心來,要愛憎分明。要革命就要講立場,你要麼站在這邊,要麼站在那邊,沒有中間路線。我腦子裡一有點兒柔情的東西,就想是不是有問題了,我常有一些小資產階級情調,這種情調一出頭,我就使勁批判自己。我老革自己的命,老批判自己。」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南方周末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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